片刻,茶水上來,封趙二人與周尋芳對面而坐。
茶水很香,是那種嗅一嗅都要花錢的香氣,封澄看到對面的周尋芳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擡頭道:“我本以為是個野丫頭,沒曾想,是個狂野的丫頭。”
封澄:“……”
封澄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茶。
趙負雪瞥了她一眼;“燙。”
封澄覺得這個流程非常熟悉,熟悉到了一種令人膽寒的地步。
細細一想,趙負雪帶她來趙家這一趟,她當真是把他的長輩得罪完了。
又是在陣修的大陣中威脅要趙年的命,又是沖到趙家家主的臉上叫嚣要帶着趙家公子私奔。
想道此處,封澄恨不得這一壺滾熱的茶水澆在她的頭上了。
說到底還是怪趙負雪,封澄轉過頭,狠狠地瞪他——若不是他搞出什麼拜帖的名字來拖延,她又怎麼會誤會趙家拿喬耽誤趙負雪病情?
若不是他唧唧歪歪裝病,她又怎麼會跑到洛京來?
正瞪着他,趙年便在一旁落座了,緊接着又是幾個趙家叔伯姑嬸地依次于下首坐下,趙年不輕不重地打量了封澄一眼:“不過,回來得時候正好,這野丫頭誤打誤撞的,倒是恰好趕上了時候。”
封澄微微偏頭,有些疑惑。
上首的趙家一衆已然井然有序地向周尋芳彙報起來,封澄見機行事,小聲詢問趙負雪;“趙院長在說什麼?趕上了什麼事情?”
趙負雪盯着她鬼鬼祟祟湊過來的臉,一時有些出神,半晌,才道:“我趙家地下喂着一頭護國大獸,百年睜眼一次,宮裡那邊本算的是今年冬日複蘇,沒曾想這幾日便醒了。”
頓了頓,趙負雪又道:“鎮國獸提前蘇醒,是兇兆。”
封澄摸着下巴,明白了。
就像在長煌大原打仗一樣,慣行巡視是規矩,突襲作戰是特例。
她轉念一琢磨:“可大夏多年來風調雨順,哪裡來的大兇,能讓護國大獸提前蘇醒?”
一轉眼,她臉色凝住了。
這一年的大夏,的确沒出什麼大事。
出事的是趙負雪。
趙負雪低着頭,喝了一口茶水:“大獸的‘吃食’還存在崔家那裡,我們已向崔家遞了信,明日,你便同我一起去取‘吃食’。”
封澄心中慌亂,卻也覺得趙負雪這話奇怪。
按理說,護國大獸蘇醒之事重大,外人根本不能摻和進去,她一介外來的修士,還是血修,去取吃食,聽着便荒謬。
想也不想地,封澄便道:“我不去,你的活兒自己去做。”
趙負雪頓了頓,轉過頭去,沉默了。
封澄一見——得,委屈上了。
自打趙負雪以為她離去而分别五日後,封澄便明顯地覺察到,趙負雪和之前似乎完全不一樣了。
從前的趙負雪像塊冷冰冰的石頭,又沖又硬還動不動開口嗆人,現在倒像是一鍋石頭突然被煮成了開花的米,雖然味道淡淡的,但咕嘟冒泡,溫軟又粘稠。
她索性不去想這些,這幾個月來日子過得忙亂,她隻顧着趙負雪裝出來的傷勢,竟然忘了他真正的命劫!
上面趙氏一衆由且說個不停,忽然,封澄站起來,幾步走向周尋芳,她不顧周尋芳愕然的臉色,沉聲道:“晚輩無禮,對于大獸蘇醒一事,我有線索要報,還請老尊者遣散衆人。”
趙家衆人齊齊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勃然大怒道:“你是哪裡來的人?竟然在趙家放肆!”
“護國大獸乃趙家機密,你是如何得知它蘇醒的?”
聽到這句話,周尋芳與趙年的眼神似有似無地飄到了趙負雪身上,趙負雪神色鎮定,穩穩地喝了口茶。
周尋芳倒也不急:“有什麼事,不能當着衆長老的面說?”
從前護國大獸提前蘇醒,不過是嗅到了天災,水災火災兵災蝗災等等,可今年四處的天機師都報無災無恙,這便是奇了怪了。
封澄道:“這事容不得一點差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頓了頓,她輕輕地笑了:“在座中若有心懷不軌之人,誤了這件大事,哪怕我把人千刀萬剮了,也追悔莫及了。”
此言一出,便如同往燒沸的滾油裡憑空澆了一壺開水,當即炸得趙氏族老們議論紛紛起來,幾個脾氣大的,拍着桌子便破口大罵,這種場面封澄見得多了,八風不動地站在原地,就當他們放屁。
趙負雪卻上前一步,站在封澄身邊:“除了封姑娘,難道各位還有大兇之事的線索?諸位還是稍安勿躁,聽從封姑娘之言吧。”
趙負雪發話,衆人便不好發作了。周尋芳皺皺眉道:“都下去。”
衆人齊齊行個禮,不忿地下去了。
周尋芳道:“此事隻有你我與阿雪,能說了嗎?”
誰料封澄卻面色凝重,轉向趙負雪:“你也下去。”
趙負雪當即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周尋芳皺眉道:“阿雪乃趙家将來的家主,定不會做出于世人不利之事,何必叫他也下去。”
封澄不言不語,隻是道:“都已經下去這麼多人了,難道還差趙公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