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三十五年秋,平陽王宋景明入京,這位二十年都未曾踏入京都的親王突然還朝。一回京,便在朝堂之上直指當今帝王,謀劃折棠案,謀殺手足。
平陽王手中鐵證如山,宋弘和無可辯駁,加之定國大将軍拍兵在京都城外駐紮。宋弘和一時進退兩難,但卻依舊死不承認。
顧景和同定國軍在城外,沈家人早在事發之前就借口禮佛,離開了京都。而宋時微和江淮直則留在城内,兩撥人馬裡應外合。
宋景明在朝堂之上說完那些話之後,便被宋弘和下令關押。但是有定國軍相護,他也平安出了京都,同樣在城外。
之前變法,百姓本就對宋弘和民怨四起。如今得知這些事情後,他徹底失了民心。
宋弘和接下來一連好幾日都未曾上朝,他雖然有禁衛軍相護,但是卻敵不過京都城外的定國軍。
但是宋時微他們的想法統一,他們還是希望宋弘和主動承認罪行。
畢竟若是兵刃相見,受苦的總是百姓,景明給宋弘和三日的機會。
宋時微和江淮直一直待在府中,等着宋弘和接下來的舉動。
隻是三日後,沒有等到宋弘和的消息,卻等來了西晉起兵的消息。
西晉突然開始起兵攻打大雍,定國軍雖然能應付,但卻分不出精力來援助京都。
宋時微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的第一時間就覺得不妙,果不其然,守在皇城中的禁衛軍突然發兵,沖向城外的定國軍。
皇城之中的禁衛軍人手有限,根本不足以應對城外的定國軍。可宋時微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那些禁衛軍人數遠超記載的人數,并且其中有些人雖然穿着大雍服飾,長相卻分明是西晉人!
他們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什麼時候混進京都的,這些時日定國軍就守在城外。就證明,早在這之前,宋弘和便聯手西晉了。
西晉軍隊就這麼入了京都城,他們對待大雍百姓殘暴,遇到了随着心情就随意殺害。可偏偏大雍的那些禁衛軍都視若無睹,任由其在大雍為非作歹。
也有官員想要入朝見宋弘和,可都被趕了出來。若是強硬的,直接就地斬殺。
百姓們開始想辦法出逃,逃不出的也呆在家中閉門不出。往日熱鬧非凡的京都城,一時之間像是一座空城。
顧景從外給他們送了信,說是希望他們出城。城中局勢不利,他們呆在城中,既不方便行動,也有危險,他會派人在城門口接應。
按照約定撤離的那個下午,兩人坐在院中,誰也沒說話,就這般呆坐着。
這些時日,宋時微和江淮直手下的人都被派去保護城中百姓了。江府人少,真正能動武的,居然不到十人。
兩人沉默着,宋時微忽然覺得格外困倦,躺在躺椅之上,不知不覺的進入了夢鄉。
等她再度醒來時,已經到了一處渾然陌生的的場景。她下意識的心口一縮,頭還有些昏昏沉沉但卻不敢松懈,提防地掃視周遭的一切。
她這是,到了營帳之中?
門口的簾子被掀開,走進來的是顧景和阿霧。宋時微看到他們後不僅沒有放松,反而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
寒風卷着細雪拍打在窗棂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醒了?”
直到傳來顧景沙啞的聲音,宋時微才回過神來。刺骨的寒氣随着他掀開的簾子,立刻灌了進來。
“這是哪裡?”宋時微的聲音比她想象中還要嘶啞。
“平陽王大營,距京都五裡。”顧景遞來一碗熱湯,白氣氤氲間,老人眼角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你睡了整整一日。”
熱湯的蒸汽熏得眼眶發澀,宋時微突然想起什麼,手指猛地收緊,送到嘴邊的碗口頓住。
“江淮直呢?”
顧景頓了片刻,然後沉默地取出一封信。仍舊是熟悉的字迹,落筆仍舊是熟悉的春生二字。
“若見此信,我已返京,京都内需有人。莫要擔憂,守好城外。京都冬深,不必等我”
宋時微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陣發黑。她扶住案幾,指甲深深掐進手心:“江淮直他到底想幹什麼?”
顧景歎了口氣:“昨晚我的人按照約定去接應你們時,淮直他将你交予我們,自己卻不願離開京都。想來他提前将你迷暈,就是怕你不答應。”
“他用自己的命,以身入局,換我們破局的機會。”
宋時微突然笑了,那笑聲卻沒什麼溫度,聽得人脊背發寒:“他以為這樣很偉大?迷暈我,送我走,然後自己去送死?”
“宋弘和如今都尚且能讓西晉入京都,已然就是瘋了,還有什麼他做不出來的?!”
“備馬。”她一字一頓地說,“我要進城。”
宋時微最終還是被顧景勸了下來,被勸下來的原因,是因為顧景那句話
“你難道想要淮直做的一切白費嗎?”
她确實不贊成江淮直的做法,但是事已至此,她能做的隻有盡快将他救出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宋時微這段時間基本上是日夜不眠的忙于對付西晉一事。
宋時微不知道江淮直做了什麼,但是暗探來報,城中西晉人确實收斂許多。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暫時安然無恙。
隻是城中糧草少,若是在糧草斷絕之前還未能攻下城,那麼誰也說不準宋弘和還能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
靖和三十五年十一月初三,定國軍在邊境大獲全勝,成功将西晉逼回。第二日,駐紮在城外的定國軍隊開始攻城。
江淮直裡應外合,在定國軍進城時,他手下的一小隊人馬攻下了西門。
定國軍入了城,擒獲了宋弘和和宋玄祁。宋時微手拿遺诏,連同顧景和沈善,逼得宋弘和退位。
此戰,宋弘和敗得一塌塗地。
宋時微在入城之前就想好了,等見到江淮直,定要将他罵個狗血淋頭。罵他不顧自己安危,非要逞英雄。罵他欺騙自己,甚至還給她下藥迷暈。
可當宋時微時隔一個多月再次看到江淮直時,這段時間思來想去的話全都停在了嘴邊。
江淮直倚靠在床邊,微閉着眼。面容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明明才過去一個多月,可江淮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她看着面前的江淮直,腳步頓住,她竟一時不敢認。
可偏偏他在看到宋時微後的第一眼,還強撐着扯出一抹笑:“你來了。”
話一出口,宋時微眼眶頓時一酸。
江淮直的聲音虛弱,一句話顯得那般力不從心,就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一般。
沒人知道這一個月裡江淮直經曆了什麼,他也決口不提。
她找來了了緣大師,當初那個救下自己性命的神醫,在把完江淮直的脈象後,隻是搖了搖頭。
江淮直中毒了,一種無藥可治的毒。
了緣對她說,這個世間能稱之為無藥可救的毒屈指可數。
可偏偏,江淮直中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