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春飯店的稅收一經調整,立即在小鎮引發不小轟動。
如春飯店是老城最大的老飯店。它經營多年,雖被模仿,卻從未被超越。它的身後,凝聚了老趙和子女的艱辛。飯店始于改革開放,中途迎上了經濟高速增長的黃金十年,坐享發展紅利;到如今,老趙一家人推倒了過去破舊不堪的土牆瓦房,立起了水泥房,矗立小鎮十字街頭,俯瞰南北國道、東西新城,銜吞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已成為小鎮的優選待客之所,俨然行業領頭羊。
身為行業龍頭,如春飯店對身後大大小小的幾十家飯店,有着不一樣的影響力。正因為如此,如春飯店的稅收,成了整個行業稅收變化的晴雨表、方向杆。可它多年來,稅收一直趴窩,讓業内的老二、老三,甚至小蝼蟻大小的小飯店,在其蔭佑下,雨露均沾,滋潤有加。它龐大的身軀,遮擋了曆屆幾任稅收管理員的視線,讓稅務分局投鼠忌器,成為稅收增長的巨大障礙。現如今,它的稅收一經調高,給整個行業帶來了不小的沖擊波。餐飲店老闆們敏感地意識到,曾經躺在如春飲店身後的一成不變,一去不複返。
眼看好日子到頭,很快,餐飲業老闆們不得不面對現實,接受了稅收調整,在王志山的一份份通知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半個月時間不到,小鎮的大小飯店,無一例外,在稅務分局統一标準之下,分地段調高了納稅定額。
局面打開,也讓小鎮炸開了鍋。
牽一發而動全身。餐飲業的熱鬧程度,無疑超過了大五間服裝店。
一份份稅收報表嶄新出爐。餐飲業稅收首次實現翻番。
張興福的分局長辦公室,成了接見餐飲老闆們的會客室。
稅務分局多少年沒有攤上這樣的事了?張興福不時問自己,接待紛至沓來的飯店老闆們。老闆們南腔北調,有操本地話的,也有說着外地話的,令張興福應接不暇。一一對号入座,張興福傾聽老闆們報出各家店鋪地點,興奮異常。
幾家反應不大的飯店,全是大街小巷各家做炒菜的堂食飲店。
大呼小叫,甚至一臉哭相的,反倒成了一家家米線餐館。
米線餐館老闆們反映稅收過重。
不時找上門來的,是一位名叫“張甯明”的米線餐館店主。他雖簽了字,可不時被媳婦數落,不得不三天兩頭上分局找領導說事。
幾次三番過後,張興福火了。
王志山去了張甯家。
他要做的,是蹲點。
蹲點的幾天,王志山隻做一件事,那就是盯着張甯明收錢,記挂一天的進賬。
一看到稅務分局的人上了門,張甯明媳婦不幹了。張甯明一個人忙前忙後,又賣米線又收錢。王志山接下了收錢的事,邊收款邊記賬。
到了晚上一結賬,王志山清點錢款,核對了當天的營收。
幾天下來,平均營業額遠遠超過了張甯明的納稅定額。
這下張甯明傻了眼。
王志山正準備走人,張甯明媳婦來了。稅收不調下來,她心有不甘。她說,人來的這些天,兩個街天、一個閑天,街天生意好,你不能照着算下一個月的!
一看對方急上了眼,王志山再揀了個閑天蹲點。
四天下來,王志山找了平均,算出張甯明家一個月的營收。
張甯明媳婦不言語了。
社會不公的不是稅收,是人心。人心不平,才會像是紅了眼的賭徒,總在人生的棋牌上輸打赢要。一計不成,再施二計。張甯明媳婦說眼下是米線店旺季,要王志山淡季再來試試?
王志山不理會她,走了人。
稅務分局裡來了黃八見。黃八見與王志山是同村人。他與王清遠世交,正為自己的大兒子初中畢業回了家,在家無所事事而犯愁。從王清遠口中得知王志山在小鎮幹了稅務,特意騎了幾十公裡的路,來到稅務分局,找到王志山,開了口:
“囊瓜。弄半天,怪不得你來這裡工作了。我家大兒子東慶,你還記得他吧?這小子,初中一畢業,回了家。你或着幫我個忙呢,給他找份工?”
王志山熱心,為黃八見跑了幾家廠子。
鎮紅磚廠,王志山找上了廠長郭寶升。郭寶升一看兩頭無人,将王志山拉到一旁,小聲道:
“小王,我們廠是缺勞力。可附近的人,都說我們廠子地犯陰煞。你看,你上次來一趟,不是鬧你摔了跤?你介不介意?要是不介意的話,你将小夥子叫來。我先把把關。是我看得上人,我再招他進廠,如何?”
王志山不信迷信,當即道,人我改天給你叫來。你若滿意,就給他一份工。
幾天後,黃八見将黃東慶送到了小鎮。
郭寶升看過黃東慶,小夥子人長得壯實,過了關。郭寶升沒說二話,讓黃東慶住進廠子打了工。
兒子的打工有了着落,黃八見喜不自勝。他特意挑了個日子,再來小鎮,先到紅磚廠看過打工的黃東慶,再上稅務分局謝過王志山。
見過王志山,黃八見要回去。
王志山一看晚飯時間還早,飯點不到,請黃八見吃過米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