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卻了花明民的身後事,董留成讓王志山去了火炮廠。
火炮廠座落在江北北面山頭。它是鄉裡的龍頭企業,法定代表人張登華,是鄉裡遠近出了名能人。
張登華從一名普普通通的生産隊社員起家,後來幹到了生産隊長,生産隊時期極富聲譽。土地包産到戶,縣裡發展火炮企業,他從前任手中,接過了火炮廠。幾年苦心經營,一炮打響,他嶄露頭角,成為一方緻富帶頭人。
縣裡表彰緻富頭人的大會,張登華去了。
聽到主持人叫到自己的名字,他拉拉衣襟,走上了身後是巨幅橫标“鄉鎮企業家表彰大會”的台子之上。
當着台下一張張父老鄉親的面孔,他不慌不忙,從口袋裡掏出一串火紅的鞭炮,指着上面的“疊翠”商标,道:
“誰說我們疊翠鄉山高皇帝遠,出不了人?我今天就在這兒,跟衆位說了,我們疊翠不光是要山有山、還是塊要水有水的風水寶地。人傑地靈。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疊翠不光能出人、還能出能人,走出像我這樣的企業家,帶領更多人緻富奔小康!”
台下掌聲雷動。
一場大會,讓許多人記住了自信的張登華,也讓他自此走入更多人的視線。
不想,幾年過後,火炮企業競争日益激烈,效益每況愈下。昔日的朝陽行業,步入夕陽行業行列,張登華和他的火炮廠,慘淡經營。
為了不負當年在鄉親父老面前誇下海口,他動起了歪心思,最終打起了稅收的主意。
一番手腳做下,他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瞞天過海,繼續躲在“鄉鎮企業家”的光環裡,做他的春秋大夢。
不想,一紙《稅收協查函》飄然而至,來到了業文強手上。
為避免打草驚蛇,業文強叫來丁家明。
丁家明将它轉給了董留成。
拿到《協查函》,董留成請出王志山,讓他去東山鋼鐵廠一趟。
以董留成的所想,以張登華與張興福的交情,一旦聲張,弄不好弄巧成拙,壞了大事。于是,他不動聲色,将《協查函》鄭重交到王志山手裡。
王志山帶了李躍文,動身去了火炮廠。
火炮廠兩人沒有費多大周章,便将張登華指使财務人員在發貨票做下的手腳,逮個正着。
證據面前,财務人員頓時面色大變,去找了張登華。
事情孰輕孰重,張登華自有分寸。隻是他不死心,強作鎮定,狠狠瞪了一眼财務人員,不緊不慢:
“你慌什麼慌?不是天還沒有塌下來嗎?要是天塌下來,不是還有我高人頂着嗎?說,稅所的人可還在呢?人在呢的話,請他們過來一趟。”
王志山與李躍文在财務室。聽聞張登華要見自己,兩人早料會有此一着,起身去了張登華的廠長辦公室。
人未進廠長辦公室,遠遠地,門口傳出了張登華的陣陣怒罵聲:
“你來找我請個球的假!一派胡言亂語。什麼火藥有毒,你要去看病?是哪個庸醫跟你說的?明明是老祖宗傳下來好老東西,咱都用了幾千年了,你現在來跟我說火藥有毒?滾,這假我不批!什麼亂七八糟的,全是瞎扯淡!”
一名女職工跑出了門。在辦公室門口,她低着頭,險些和李躍文撞個滿懷。稍稍站定,她紅着眼,一低頭,走了。
二人走進張登華辦公室,張登華臉上收短了,一臉笑意:
“哎呀,二位稅官過來這麼久時間,也不來我這裡坐坐,一直呆在财務室幹嘛!早該來了,早該來了。坐,請坐。”
說着這話,張登華起身,大聲叫着财務的名字:
“黃會計、黃會計!”
财務應聲趕來,為兩人沏茶。
借着沏茶機會,張登華剛剛才上頭的笑意,消失了,再次不怒自威:
“你看看,我這些人哪個會做事?個個是爛木頭做大梁——不好用。你們幾個稅務官過來,也不會好好招呼。連個車間做火藥引線的女工,也這個時間跑來我面前,說是醫生說了,她幹的那個活計,容易得心肺病。這是什麼話!我看現在是我的火炮廠不景氣,樹倒衆人推,個個都跑來落井石了。我有個什麼還真弄不明白,這些人不給我一條活路,是不是都在盼着我死?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死了我一人,誰能讨個好?我廠子裡的近百号職工,誰來負責?他們不光是一個人的問題,是關系到每個人身後一個家庭的問題。要是廠子解散,他沒了工作,他作為家裡的父親、老公,或者是母親、媳婦,拿不到收入,家庭會怎麼辦?放大了說,沒了我們的納稅,這個國家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