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登華一會訓斥、一會埋怨,話裡有話,做足了戲份。可王志山和李躍文不為所動,說了這次檢查,問:
“登華,這事,你什麼态度?”
張登華兩眼大睜,打了“哈哈”:
“什麼什麼,開個發票有你們說的這麼嚴重?什麼虛開,不就是多按客戶要求,多開了點給人家嘛!哈哈,言重了、二位言重了!你們千萬不要拿這種事情,上綱上線。那是過去搞運動的老一套,要不得,要不得。你們二位也别這麼大驚大小怪的。要是我們有哪些做得不到位的,你們批評,我接受就是。”
笑意盎然面前,王志山和李躍文不為所動,講了虛開發票的後果。聽到虛開增值稅發票罪,張登華坐不住了,拉了臉,一起身,猛地一拍桌子:
“我呸!什麼犯罪,什麼危害稅收秩序,什麼破壞稅款抵扣鍊條?我看二位今天,不是來檢查工作,是來給扣我帽子來了。這麼多年,我一直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從來不在繳稅的事情上打過馬虎眼,什麼時候不支持你們稅所工作?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二位一句:你們當年分局張興福屁股坐下的那輛新轎車,還有我捐的一份子錢呢!不行不行,叫你們張老大來。對,張老大是你們的頭兒張興福。一點芝蔴豆點大的事,你們要這麼認真,跑來跟我上政治課,我也跟你們認真一回,看看最後,誰能認真到最後!”
對方翻臉不認人,王志山和李躍文一時面面相觑。
張登華搬出了張興福,兩人心裡打鼓;他提及捐款給分局買車,王志山早有耳聞。李躍文相反,他對此一無所知,一臉茫然。許多贊助經費,經王志山之手,他想到了之前的一幕一幕。他很快回過神來,道:
“這事誰來都沒用。别拿我們張局長壓我們,更别拿什麼‘份子錢’當免死金牌。當初我們拿到的,不是你們企業捐的款,是鄉政府出面給的稅務經費。如果說鄉政府的稅務經費是你們出的話,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不允許。是法無禁止皆可為。再說了,既是你們自願,沒有什麼不對。隻是你張廠長先得擺正了,功是功,過是過。功、過不能相抵。隻要你犯了事,一樣逃不了制裁。”
張登華愣住了。
當着下屬的面被訓,他失了面子,氣急攻心。一陣心煩意亂,他踱了步,在兩人面前走來走去,走得二人眼花。
末了,他坐了下來,一聲長歎之後,臉色暗淡,聲音低沉:
“這事,能不能請二位手下留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容許我一回?”
王志山、李躍文不語。
辦公室一時陷入了沉默。
廠長辦公室來了一人。他是火炮廠的黃副廠長。
黃副廠長分管企業财務,多年與王志山打交道,算是熟人。
他的到來,緩和了緊張氣氛。
黃廠長不住地給王志山和李躍文敬煙,說,這幾天我出差,不在廠裡,新來的财務業務不熟,二位費心,也不知這次,查了我們什麼問題?
未等王志山和李躍文開口,黃廠話題一轉,繼續道:
“當着二位的面,我代表張廠長,表個态:我們廠曆來講究誠信赢天下,以信譽立足。包括繳國家的稅,我們從不含糊。要不然,怎麼對得起各級領導、當地父老鄉親!你們二位也是知道的,我們從來沒有偷稅漏稅、違法亂紀過。要說犯錯,肯定無心,是技術性問題。要是什麼地方出了纰漏,那也一定是我們業務不精、财務處理有欠缺。二位是老師,借此機會,好好給我們指導、嚴肅批評嘛!”
見到黃副廠長與王志山熟絡,張登華瞟了眼黃副廠長。如此眼神,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黃副廠長當即會意,呵呵笑了:
“王志山,說你愣,是個囊瓜,可你是個聰明人;在我們張廠長面前,你就别裝囊了。這事在你們手裡,說小不小;可要是說大,也不大。再說了,即便是你們把它交到上面,以張興福和我們張廠長的關系,他會拿我們張廠長怎樣?事情就看你們二位的了。你王志山要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的結果,我想,你隻會拿自己當榆木疙瘩----不開竅!”
任憑兩位廠長好說歹說,稅務局的兩人不為所動。
事情重大,兩人出了火炮廠。
臨行前,兩人沒有忘記告誡張登華:你近期不得外出,聽候發落。
稅務分局裡,聽取彙報的張興福臉色大變。
在緊急約上鄉長、書記之後,他顧不上時間已經下班,急急趕往火炮廠。
火炮廠裡,張興福與鄉長、書記齊齊坐到會議室。他們面前,坐了張登華。
領導們聲色俱厲,将張登華罵得狗血噴頭。
張登華像是冬天的西瓜枝蔓,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