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潤仙人被擋在門外,小了聲:
“其實,那天沒什麼。”
“什麼沒什麼?”王志山面若冰霜:
“不說是吧?不說你走。我不強求。就算是我當初一廂情願,看錯了人。從現在起,我再不想見到你。你、我各走各的,你去你家過你的節,我回我家看我的父母。”
說着這話,他做了一個要關門的手勢,
“你走,我要關門。”
門被李潤仙手一伸,擋住了。
看着他,她急了。她雖然滿面通紅,卻不會像其他女孩一樣,好言勸他、哄他,手緊緊扣門,一個人不吭一聲,站在門口。
沉默,可怕的沉默。
這個世界上的情感,境由心生。當你喜歡一個人時,想聽她的每一個字,聽她訴說整個世界;而當她話少時,會格外聆聽,不讨厭她的話少,甚至是一語不發,覺得那是神秘;相反,當你對一個人心存芥蒂時,會心生厭惡,看着對方的悄無聲響,厭倦她的沉默,認定她死不改悔、負隅頑抗,以不說一話,來掩飾狡詐、虛僞,甚至是欺騙。
一晚的遭遇,傷了王志山的心。他要果斷與食之無味的遮掩,劃一個句号。
王志山冰冷,讓李潤仙慌了。
兩個人的距離,令她惶恐不安。她反複問自己,怎麼辦?要是說出那晚的遭遇,他是否相信?而信任,像是一張白紙。剛開始,沒有瑕疵,一旦有了第一道褶皺,再難恢複如初。她害怕這樣的裂痕。剛開始,她反複告誡自己,不論如何,不能說出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在擔心,擔心他不相信她,擔心她說不清、道不明,帶來更多的質疑,成為道道褶皺,最終讓裂痕越來越深,最終,無法挽回。
想着這些,她的眼神,近乎哀求。
可他表面堅強,内心跟着脆弱。他喜歡她,能将她的所有,裝在心裡。她的不善言辭,恰好如他所願,是那種其他人給不了的感覺。他知道這是真心真意,而他要要的,是不離不棄。兩人從相遇、相知再到相戀,沒有誓言,沒有承諾,卻早已将對方融入生命,為她心疼。是啊,人生很短,在這不大的小鎮,遇到了便是遇到了,相遇過後,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隻要她沒有背叛,他依舊會好好珍惜。等一輩子太長,下輩子,真的不一定能遇見。
而他,在反複地、劇烈地問着自己,我該不該說出那一晚發生的事?
他所不知的,那一晚是她的夢魇,是她不能訴說的秘密。那一晚是負擔,是長久以來的壓抑。可一切她想獨自随,卻難以承受,以至于難以呼吸,她感覺到了令人窒息。多日以來,他不再理她,她遭受冷落,她内心一點點明白,她渴望他,想和他冰釋前嫌,走到一起。這種難分難舍,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期望。她能感受,卻難以訴說。人生最為煎熬的事情,不過如此。當你喜歡一個人時,你渴望他能理解,願意和一起分擔;可不可言說的經曆,最終橫在中間,成了她無法逾越的一道坎。眼下,他要給她關上一扇門。要是她不說出來,她被拒門外,失去他,讓她再次回到像浮萍一樣的無處安放中。想到此,李潤仙開口了:
“其實,那天真沒有什麼。我那天上的是長白班。下過班後,我倒班,想第二天再去上早晚班。出門後,我本打算來找你,跟你說一聲,然後回家。後來我遇上了他。他攔下了我,讓我到他那兒去坐一坐……”
“等一等。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嗯,是你認識的那個。”
“是錢春?”
“嗯,是的。”
“哦,真是他。”
話至此,王志山長長地籲了口氣。一切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早猜到是他。真相大白,果然是他!都說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苗依香所說一點不假。事情終于水落石出的這一天,算是冤有頭、債有主!一聲歎息,他讓開了門:
“你進來吧。”
她進了他的宿舍。
宿舍裡,兩個人面對面坐了下來。
他定定地看着她,心痛萬分。他眼前晃動着的,不是委屈的她,而是錢春的猥瑣,以及酒氣熏天的錢明春。他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了一把,再次晃動的,面前的李潤仙,已成郭佳荷。郭佳荷令他心在滴血。郭佳荷的模樣,在晃動,在變,成了眼前的李潤仙。看着她,他的心,抽緊了:
“那,你們後來怎麼樣了?”
李潤仙鼓足勇氣,開始了那一晚的回憶:
“他跟元華一個村的,還是鄰居……之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元華踩好了點……總之,他趁你不來加油站的時候,來找過我。有幾次,還在我們食堂吃過飯。後來,他約我到他那兒玩,我沒去……不知咱的,那天我遇上了他。他攔我,說一個村的,是不是到我宿舍玩會?我不去。可他硬拉着我的單車,不讓我走……我想他跟元華、老金認識,不好傷他,去了他那兒……”
聲音雖小,可一字一句,被王志山聽清了。他與郭佳荷感情的失敗,糟糕不是兩人最後走不到一起,而是它無情的剝奪了他長久以來再去愛一個人的勇氣。面對李潤仙,一切變得心有餘悸。他張大了嘴:
“什麼什麼,你還跟他去了他宿舍?”
“我就坐一小會。我說我要走了,天黑前我要回的……他不肯。天快黑的時候,我說我要回去了;他讓我再坐會兒。外面黑漆漆的,連個月亮都沒有。老房子讓人害怕,我不管了……我出了他的宿舍,大聲叫‘開門’、‘開開門’,沒有人應聲。我叫他開門,他說,整個糧管所除了他,再沒其他人……我害怕,說你再這樣,我會翻臉的。他拉我,不讓我走……”
王志山氣血上湧,兩眼像是噴了火一樣。他萬萬怎麼也沒有想到,錢春竟借着風高月黑,盡幹趁火打劫的勾當。他的眼前晃動着錢春糾纏不清的嘴臉,怒火直沖腦門!隻是一切匪夷所思。話到了嘴邊,成了質疑:
“等等。你說你是被他騙去的?那,你們在一起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