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一話,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小鎮,看着冬日暗淡無光的月亮,冷冷地照在頭頂上方。
不知不沉間,前方已是熟悉的加油站。
他站住了,平靜地苦笑着,說,我就送你到這兒了。
她不說話,一低頭,進了加油站。
再之後,她快速地奔向宿舍,将他留在了淩亂的晚風中。
而他看她,像是關上了走入機場登機口的最後旅客,再不能揮手告别。
冰冷的加油站門口,讓兩個人自此山水相隔。
他轉了頭。她的最後一句“對不起”,是交待,也是刻骨銘心。
他整個人掏空了。
有一種愛而不得,叫做曾經擁有。
加油站成了他的傷心地。
他不再上加油站。騎車再經過,他加快了速度,不想裡頭的人看到他。而身後的同事,追得氣喘。
兩個人的過往,早在小鎮傳開了。雖說不是轟轟烈烈,卻是沸沸揚揚。如今無聲無息地分别、各奔東西,他雖然難過,珍惜她,想挽留她,可她貌似堅強的堅定,讓他即便心有不舍,也不再一味強求。
加油站在經曆了李潤仙的失蹤風波後,他之前每次離開小鎮,會請人代為前往加油站。一來護她周全,二來打消那些混混們的蠢蠢欲動。
一番招呼,人人響應。
馬榮、李躍文、趙海等同事,還有趙金洪、李源德等朋友們,不時聚在加油站。加油站成了他身邊人常來常往的聚集地。每個人有事無事,會往加油站走,和裡頭的人下象棋、看電視,讓加油站歡聲笑語。
物是人非。人人就此止步。
加油站很快變得清冷。
一個月時間過去。這個月末,老金沒有等來王志山。
左等右等沒有等來王志山,老金頓時慌了。他去問李潤仙:
“小潤仙,怎麼不見王志山過來?”
得知原因,老金跺了腳。
這一晚,他坐不住了。
他出發去了李潤仙家。
回來後,李潤仙去了王志山宿舍。
一個月時間不見,王志山宿舍的樓棟格外安靜。安靜的樓道,響起了她快速上樓的急促腳步聲。
她喘息不定,上前敲了門,卻無人應聲。
熟悉的人不見了人影。她慌了,去敲下一個宿舍的門。門開了,她急切地問:
“王志山到哪兒去了?”
最後一扇門敲開,李躍文走了出來。
李躍文告訴她,董留成患了重感冒,王志山陪他打針去了。
落日的餘晖将街道染得金黃。即将落山的太陽令人心焦。
李潤仙一路小跑,跑去了小鎮的疊翠衛生院。
衛生院換季的病人坐得滿滿當當。
病人堆中,她一眼看到了在打點滴的董留成,還有陪在一旁的王志山。
李潤仙的喘息,讓董留成睜開了眼。看到笑面如花的她,他眼前一亮。他猛地一把推開王志山,王志山擡頭看了看李潤仙,卻裝作沒有看到她,不吭一聲。
董留成掙紮着坐起身,催促王志山,說這裡病人多,搞不好會傳染的。人家李潤仙來找你,你不能久留,還不陪她到外頭走走?
王志山心頭有氣,挪了幾次腳,沒有動身。
最後是董留成罵出聲來,王志山這才起身,和李潤仙出了門。
走出小鎮,四下裡又是一片令人神清氣爽的田野。
天高地闊,晚風吹拂過空闊無邊。李潤仙看了眼一語不發的王志山,确認過田間隻剩下兩個人,輕聲道:
“我媽同意了。”
“你媽同意什麼了?”
“她說,她同意我們了,不再管我們的事情了。”
王志山凄苦的内心,像是一陣春風拂過,心旌神搖。快樂和相思的苦楚交織在一起,雖然傷痕累累,可他故作淡定,強裝若無其事。
李潤仙的臉上,滿是久違的笑容。笑臉在晚霞映襯下,分外紅豔。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王志山問:
“‘不再管我們事情’,是什麼意思?”
“就是,就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辦呗。”
“為什麼?”
“她說,老金去找我爹了。我爹知道這事後,發了火,從廠子騎車趕回家,大聲問她,你是不是要作——作死人家王志山和我家小潤仙!”
“那後來呢?”
“我爹平時不發火,發起火來不得了。我媽被他吓到了,推托說這事要是找人問問你家人的性,才能定下來。後來,他們連夜去找了人。找的是你們村嫁到我們村的一個人。這個人說了,你家這是怎麼啦?放着王家這樣的人家你們不安心,要是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寨了——不是我說你們,要是你們今天錯過了,哪怕将來你家打了十八個燈籠,也找不到王姓這樣的好人家!我媽和我爹當時就點了頭。”
王志山悲喜交加。話到嘴邊,成了打趣:
“你媽意思,是不讓我去你家你上門了?那你,還不成了招不到姑爺的禍?禍害不了我,你又上哪兒禍害别人呢?”
李潤仙一雙小嘴抿得緊緊的。王志山的話俏皮,她實在憋不住了,“咯咯”地笑出聲來:
“也倒是。可惜,你也做不成你的招姑爺了。而我,也不用再去禍害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