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徘徊中一天天過去。
王志山面臨的,是他人生中的重大抉擇。
冰冷的雨季,不期而至。
雨季突如其來,給苦盼了一年收成的村村寨寨的人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眼看成熟的谷子就要爛在田地裡無法收割,人人抱怨着這該死的鬼天氣,抱怨雨水不長眼,來得這麼不是時候,要搶到嘴的莊稼收成。
沒有人歡迎雨天的淅淅瀝瀝。
陰雨綿綿中,王志山和李潤仙回了家。
等到周日兩人再準備乘車返回江北,天色已晚。
一輛停在風雨中的微型車被雨水全濕透了,等着要回江北的人。
微型車是雙排座位,除了老舊,後頭是四面透風的鐵皮車廂。
兩人來得晚了些,在斜風細雨中,身子不住地打着顫。
五人的駕駛室加塞了李潤仙,變成六人,再無法塞進王志山。貨廂雖然被改裝得像悶罐一樣,可連綿的陰雨,裹着北風,還是不停地向并不嚴實的車窗,灌入了一貨廂雨水,将人的腳洇得潮濕。
先上車的人抱怨着駕駛員司機隻顧賺錢,不想好好修好車窗,還一個勁攬客,讓誰也不願坐到風雨交加的貨廂去,隻能擠命擠在駕駛室。
隻剩下了無人肯坐的車廂。王志山一咬牙,鑽進了貨廂,飽受凄雨冷風的侵擾。
司機心滿意足上了路。
車子在東倒西歪的颠簸中,壓過泥濘,艱難地駛進一個個村鎮。
好不容易有人下車,司機突然想到車廂裡還有一人,大聲叫着王志山,讓他到駕駛室來。
迷迷糊糊的王志山被叫醒了。他下了貨廂裡,擠進駕駛室。
李潤仙摟着冷得直打哆嗦的王志山,駕駛室的暖氣讓他溫暖。顧不上半身濕透,他再次迷迷糊糊睡去。
車子駛進一個沿途的村莊,車子再次慢了下來。
不顧一車人反對,司機睜大眼,搜尋路邊有沒有乘客?路邊有人,他停下了車,遲疑着,招呼路邊像是在招手示意坐車的人:
“就剩下後面貨廂了,你坐不坐?要不坐就趕下一趟,後面還有車來呢。”
路人搖搖晃晃,放着貨廂不坐,來了前方的駕駛室,嘴裡不住嘟囔:
“不等了,不等了。别哄我,我等半天了,過去好幾輛車,都說還有下一趟,害得老子白等半天!”
說着這話,他不想司機反悔,一把拉住車門的把手,省得車子開溜,并沖駕駛室裡頭大聲吼道:
“擠一擠、擠一擠,給我挪個窩!”
看到有人要硬生生加塞,駕駛室裡發出了高聲尖叫,有人在質問司機:
“你這人的是不是想錢想瘋了,要賺昧心錢?想賺錢,你不看看還坐得下、坐不下人?”
聲讨聲把王志山驚醒了。他張開眼,望了望,車沒到江北,怎麼又停了呢?
車子突然劇烈晃動,伴着“嘭嘭”的拍打聲。不上了駕駛室的人一看車門不打開,拍打着車窗玻璃。車子在他的蠻力之下,搖晃着,像是暴風雨大海中的一艘小船。
駕駛室有人在尖聲驚叫。司機吓住了,手慌腳亂:
“怎麼遇上這種人、怎麼遇上這種人了!”
李潤仙問怎麼回事?王志山安撫着她,睜大眼,極力地想知道什麼狀況?
看清了,車的前方是一個在拽車的男人。他罵着污穢不堪的話,氣歪了嘴。除了莫名其妙的襲擊,他不足一寸的頭發,以及一張過度肥胖的臉,憤怒得變了樣,格外顯眼。
來人窮兇極惡,大有不開車門,誓不罷休的惱羞成怒。
他不住地拍打着車門,像是要把整部車子給拆散一樣。
坐在窗邊的王志山,想弄清他這麼兇幹什麼,搖下一截玻璃。
一看車窗多出一條縫,對方湊了上來。近距離之下,一股濃烈的酒臭味,嗆得人掩鼻。一張肥大的臉和一副碩大的身軀,迸發着公牛般的蠻力,又是拍打、又是撞車,大有再不打開車門,會将整部車拍個粉碎!
來人不善,善人不來,偏偏來的還是個酒鬼!
司機為自己的因小失大,叫苦不疊。他想想擺脫酒鬼,發動車子走人;可酒鬼似乎料到他有這一着,喘着粗氣,站到車子前方,吼叫着:
“你今天敢走,從我身上壓過去!”
司機害怕極了,不敢伸出頭去對話,生怕被情緒失控的酒鬼擰下脖子,死死按下車窗插銷,大聲在裡頭對着外頭叫:
“别坐了,車子坐不下你,你趕下一趟!”
酒鬼聽不清司機的話,看到司機的嘴巴一動一動,以為在挑釁,發了狂,像是公牛看到了危險的紅色,伸出手來,一手死死頂住擋風玻璃,另一手順着王志山面前的玻璃縫隙,伸進來四處亂摸,想在縫隙中摸到插銷,拔開安全鎖,打開車門。
酒鬼的蠻橫,驚呆了王志山。他将酒鬼伸來的手推開,快速搖下車窗,道:
“人家司機都不讓你坐車了,你講點理,坐下一趟,行不行?”
對方爆了粗:
“狗日的、臭雜種!什麼狗屁下一趟車,騙人!老子等半天了,哪裡還有車!”
車内人人附和王志山,說就不能讓他上車。
不見司機說話,人人轉了頭,像機關槍一樣對着他:
“就這種禍害,你也敢拉?”
可酒鬼似乎聽不到裡頭的聲音,惡狠狠地在叫:
“說好了,你們今天可是不開門?再是再不開,老子要砸車了!”
話音未落,“嘭!”的一聲,車子再次遭受重重一擊。
酒鬼砸車,司機被吓住了;全車人大叫,遇上路霸了!
難不成朗朗乾坤,還有人不講理?王志山氣血上湧,一把提起安全鎖,拉開車門,下了車!
“哎”的一聲,李潤仙一聲驚叫,死死上前抱住王志山;可酒鬼看到車門開了,反手一拳,掃了黑手。
被死死抱住的王志山,騰挪不及,挨了重重一拳。他的眼鏡碎了,玻璃碴子紮進眼角,面頰火辣辣地痛,鮮紅的血帶着鹽鹹的味道,直流嘴巴。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猛地掙脫李潤仙,站到了酒鬼跟前。
一輛過路的車子駛過,車燈明晃晃照向二人,照得人通體透亮。燈光亮光打在對方肥大臉上的一刹那,王志山看清了對方歪曲的臉。對峙分外眼紅。王志山大聲道:
“你講不講理?都告訴你車子坐不下人了,你不會聽人話?”
酒鬼油膩的臉上,閃過一陣獰笑。他“嗷”地一聲,撲了上來。
一場打鬥無法避免。
酒鬼揮舞的拳頭,被王志山出拳還擊。
打鬥中,李潤仙發了狂。她下了車,朝二人沖來。
兩個男人中,多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李潤仙不管不顧,維護王志山,站到中間。
又一輛車子駛來,照亮三人。
李潤仙嬌小的身軀,橫在酒鬼面前。她尖聲道:
“你這個人是不是瘋了?”
一向柔弱的她,變了個人,像是趙一曼,更似□□!
第一次有人站出來,護自己的是柔弱的李潤仙,王志山心頭一熱。除了和酒鬼扭打厮扯,他整個人多了感動的柔軟。
就在兩個男人氣喘如牛的喘息聲中,斜刺裡沖出兩人。
兩人大聲叫着散發着酒氣的酒鬼不要亂來,死死按住他,讓他動彈不得。
所有人愣住了,呆呆看向被按住的酒鬼,以及按他人身上顯眼的天平圖案制式服裝。
兩人是來找酒鬼的。見到他發狂,鉗住酒鬼,避免了一場即将升級的流血沖突。
驚魂未定的司機回過神來。這個吓破了膽,卻滿腦子隻想着自己的人,閃過一個念頭: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發動車,一腳油門,車子響起令人牙齒發酥的怪叫聲,往前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