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聞家人,沒有庸碌無為,毫無野心之輩。
陸绾淡笑:“聞少主果然不是平庸之輩。”
聞商弦敬了她一杯,毫不客氣地笑道:“彼此彼此。感謝陸東家大氣,免費提供的酒水,我隻有多飲為敬了。”
陸绾倒了一杯荔枝果酒,回敬:“聞少主若喜歡,我回頭多送一些到府上。”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聞商弦談笑間,忽感斜前方一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擡頭去找時又找不到。
“怎麼?”陸绾低聲問。
“沒什麼,有種被人盯住了的感覺。”聞商弦感覺很不自在。
陸绾開玩笑:“許是聞少主的才華被人瞧見了……”
聞商弦笑了一聲,聳聳肩:“哪有什麼才華,我不過是一個無所事事的纨绔罷了。”
相比另一邊的争論不休,聞商弦這邊倒是清靜不少。
有一兩個商人極有眼色地過來敬聞商弦,話裡話外都是希望她在聞會長面前多關照一下,被聞商弦打太極似的敷衍過去。
銀票收了不少,承諾卻毫無實質。陸绾被她的狡猾驚住了。
又有人端着酒杯過來,卻是問起陸绾。
聞商弦懶洋洋地介紹:“青雲酒肆的當家人,喏,你杯中的酒就是她們家釀的。”
轉而朝陸绾介紹:“來往渝州、歸州各地的客商,周老闆,李老闆。”
渝州、歸州同屬于華容郡,隻不過渝州在郡中,歸州位于邊緣,也是大衍邊境,一個富庶之州,一個荒涼之地,兩地貿易卻格外頻繁。
陸绾一聽,忙端起酒杯與之攀談起來。
商場上能者居之,沒有禁止坤澤抛頭露面,不能行商的規矩,故而有時商人反而是最為包容開明的階層。
漸漸地,這一塊也熱鬧起來,越來越多人加入。
聞商弦不喜喧鬧,避開人群出去閑逛。
議事堂是當初商會成立時,成員集資建成的,為了彰顯渝州商會的氣派,占地不小,建的也頗為大氣,平時都是商會雇人打掃的。
逛到花園時,一道聲音将她叫住。
聞商弦回頭一看,是堂中見過的那位冷豔婦人,身後跟着兩個坤澤丫鬟,一清秀,一美豔,她自動避開那個給她壓迫感的美豔丫鬟的眼神,看向婦人:“夫人有何貴幹?”
婦人略沉了下下巴,溫和開口:“我一直想與聞少主見面,奈何沒找到機會,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聞商弦心一咯噔,不動聲色地笑:“夫人找我何事?”
說着挂上輕浮的笑:“莫不是看中本少主了?那不行,我隻喜歡年輕乖巧的坤澤,當然美貌的最佳……夫人身邊的這位丫鬟倒甚合我意!”
“呸!登徒子!不要臉!”清秀丫鬟啐罵道。
聞商弦揚眉,笑:“本少主又沒說你,你急什麼?你雖長得清秀,但遠遠夠不上本少主的标準,還是莫要想了。”
清秀丫鬟氣急,恨不得上前給她一耳光。
“哦?聞少主說的是……我?”美豔丫鬟紅唇微勾,笑得竟是極美。
聞商弦失神了一瞬,随即回過神,暗罵自己沒出息。
“美人說是,便是咯!”聞商弦重新調整了一下表情。
“撲哧”,美人又笑了,眼波流轉,媚意橫生:“當真有趣!”
婦人接收到主子眼神,上前說道:“先前聽下屬說,聞少主想見我。”
聞商弦疑惑:“我?想見你?”
婦人點頭:“我是四季坊坊主,聞少主可還記得自己曾從四季坊挖走一名繡娘。”
這麼一說,聞商弦想起來了,她嗤了一聲:“是有這回事——隻是,坊主不至于因為這等小事記恨本少主吧?”
“自然不是。意娘刺繡頗有靈氣,但技法不夠熟練,我本打算好好培養一番,沒想到被聞少主捷足先登。先時便覺得聞少主眼光過人,方才觀察下來,更是覺得聞少主大智若愚……”
婦人眼神略有深意,仿佛看破了一切。
聞商弦與之對視,依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本少主就當你誇我啦,謝謝哈!”
婦人也不着急,同樣平靜地凝視她,語氣頗為苦惱:“哎,聞少主不配合,豐陽縣那批貨也不知是否能如期抵達?”
豐陽是渝州府下的轄縣,最近手下傳來信,說被人拖住了。
聯想到這,聞商弦氣勢一變:“你究竟想做什麼?”
婦人慢條斯理道:“想與聞少主談一樁合作。”
聞商弦冷笑:“我名下已有繡坊,與四季坊怕是沒什麼可合作的。”
婦人不急不慌:“與你合作的自然不是四季坊。”
聞商弦狐疑。
“鐵、礦。”
聞商弦看清她的口型,眼睛睜大,壓低聲音:“你不要命了?私采鐵礦可是重罪,你不想活了别拉本少主下水!今日本少主就當沒見過你,豐陽縣那批貨你想怎麼處置随你,望你好自為之。”
婦人攔住她:“聞少主莫急,如果我說有官府蓋章的采礦許可文書呢?”
聞商弦更為震驚:“怎麼可能?你,你究竟是何人?”
“不,算了,我不想知道!你趕緊離開,莫再找我,方才這些話,我全當沒聽見。”
清秀丫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想到堂堂聞氏少主,竟是一個軟蛋。”
聞商弦瞪她:“你懂什麼,聞家數代嘔心瀝血,才創下如今基業,萬不可毀在我手中。我即便好好經營,平穩行商,也不愁富貴,但我若是貪功冒進、急于求成,那才是作繭自縛!”
一道輕笑聲響起,美豔女子輕聲吐出幾個字:“你倒是清醒通透。不再考慮一下?”
“我多謝你誇獎,不考慮,再見了。”聞商弦假笑。
美豔女子看着她的背影,高聲道:“聞少主,你若是改變主意,可報信來四季坊。”
聞商弦朝後方揮了揮手,心想:不會有那一天的。
铤而走險的事她從來不幹。
眼見聞商弦的身影消失不見,婦人神色恭敬地面朝美豔女子:“主子,她不同意,這如何是好?”
美豔女子望着聞商弦離開的方向,彎唇:“她會同意的。你留在四季坊等候,她一出現,就傳信于我。”
有意思。
若說先前還有顧慮,此刻卻認定了此人。
不驕不躁,懂得藏拙,一邊韬光養晦,一邊虛與委蛇,一個不貪心、知進退的聰明人,很适合拉攏到她這邊。
最重要的是,對她無動于衷……嗯,有點反應,但不多。
想到這兒,她不禁摸了摸自己引以為傲的臉,這張臉,還是第二次吃了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