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商弦頹然靠坐在椅子上,知曉自己和聞家怕是不能置身之外了。
陸绾亦沉默,若是烏顔族後人牽扯其中,事情便棘手了許多。
賀平清是五皇子的外祖,天然與甯陽公主敵對。
而她陸家,與烏顔族淵源頗深。
如今隻能祈禱賀平清與賀紅毫無瓜葛。
包間靜默。
聞商弦心底湧出深深的無力感,閉眼沉思。
陸绾沒有出聲打擾她,聞商弦在抉擇,在權衡,她隻能靜靜等待她的答案,盡管這一場風暴,聞家早已卷入其中。
漫長的默然後,聞商弦眼眸沉沉地望向陸绾:“陸東家,你說的事我會再慎重考慮,在此之前,還望你,望陸家先靜觀其變,摸清京中局勢再作答複。”
陸绾認可地點頭:“我也這般想的,如今京中局勢不明朗,儲君未立,那位似乎屬意六皇女,但對五皇子又十分看重……”
“對了,說起京城,最近衛尉少卿無故暴斃家中,大理寺已經将兇手緝拿歸案,竟是禮部侍郎家的二公子……”
“哦?”聞商弦不明白陸绾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了解她不會說沒用的廢話,追問道,“為何?”
“大理寺介入審理後,查出竟是情殺。原來衛尉少卿的夫人與兵部侍郎二公子乃青梅竹馬,郎有情妾有意,但被雙方家長棒打鴛鴦,那女子最後被嫁給了給了衛尉少卿作續弦。”陸绾說得口幹,飲了口查繼續道,
“據說那少卿表面溫和正派,實則虛僞陰狠,疑神疑鬼,婚後一直疑心妻子仍與舊情人有染,動辄打罵,甚至妻子懷孕後還疑心是那侍郎二公子的雜種,最後竟将妻子打到小産,卧床不起,那侍郎二公子聽說後,心懷怨恨夜裡翻進少卿房中将人捅死,聽說捅了十幾下……”
聞商弦聽完“啧啧”個不停:“活該。”
陸绾看了她一眼,繼續說:“此案卻沒就此結案。據其府中下人所說,少卿從前不是沖動暴躁的性子,反而陰郁沉靜,某一日開始便忽而變得暴躁易怒,疑神疑鬼。
大理寺往下查後,才查清,原來是少卿的飲食有問題,被人下了毒,這毒緻幻,還容易使人變得易怒……這一通追查,便查到了光祿寺少卿頭上。”
“他又是為何下毒?”
陸绾眼神意味不明,逐漸講到這個案子的關鍵之處。原來,京城禁軍協領前不久因玩忽職守被降職,許多人盯着這個位置,本應是衛尉少卿順理成章升上去,然陛下遲遲未裁作出決斷,下面的官員便心思活泛了起來……
光祿寺少卿想将兒子塞進禁軍做佐領,兵部侍郎也想将兒子塞進去——哦對了,那被捅死的少卿夫人便是孫指揮使的女兒,光祿寺少卿和兵部侍郎,一個從四品,一個正四品,前者自然争不過,便想了這個借刀殺人的陰招。
如此一來,第一候選人衛尉少卿和侍郎之子便再無希望,而此案皆因孫家女而起,陛下心中必定不喜,于是孫指揮使之女的名字也被從名單中抹去,一石三鳥。
本來案情到侍郎之子被捉拿歸案便可了結,誰知突然查到了少卿的飲食上,這才牽連出光祿寺少卿。
聞商弦聽後不禁拍手,太精彩了,這光祿寺少卿手段确實高明。
“我要說的可不止是這案子。”陸绾喝了口查,興緻勃勃道,“你可知,衛尉少卿和光祿寺少卿是誰的人,兵部侍郎和孫指揮使又是誰的人?”
聞商弦作洗耳恭聽狀。
“衛尉少卿和孫指揮使是四皇子從中牽線結為姻親,因此皆是四皇子黨,孫指揮使是五皇子黨,而光祿少卿明面上是中立派,實則是六皇女的擁趸,皆因當今皇後的父親曾是她的座師。”
如今朝中明面上為兩黨之争——四皇子和五皇子,但實則不止。
六皇女雖年幼,卻是嫡出,但陛下正值壯年,搏一搏,将來未嘗不能是六皇女榮登大寶。
“所以這場明争暗鬥,誰都沒讨到好。”聞商弦沉吟片刻,一針見血地指出。
陸绾面露贊賞:“是也不是,你忘了,甯陽公主……”
聞商弦微愣,随即恍然大悟:“上任的新協領隻要不是四皇子或五皇子黨,對甯陽公主來說便是得益。”
确實如此,最終禁軍協領從殿前司提拔了一位有才幹的人上任,而相關涉案人員都遭了貶斥。
四皇子和五皇子本想将安插人手進禁軍,不料賠了夫人又折兵,安插不成反倒折損了自己的人。且不知禁軍新協領又是否是甯陽公主的人?
有貶斥便有對應的升遷,而這一輪官員變動必定也在甯陽公主的意料之中,那新提拔的官員是誰的人不言而喻……
若真是如此,甯陽公主的心機手段怕是到了一個恐怖的境地……
那奉她為主,不一定是壞事。有這般高明的手腕和猜度人心乃至聖意的本領事,那位子未嘗坐不上。
陸绾怕也是如此考慮,才會突然與她說起此案,讓她吃個定心丸。
不知不覺,兩人交談了一下午。臨走時,陸绾猶豫再三還是說道:“你若有意,可去見一見甯陽公主,她求賢若渴,定不會将你拒之門外。”
聞商弦知悉,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出酒肆時夜幕深深,月上柳梢,街頭的人漸漸稀少,聞商弦心情沉重,一直在想該如何抉擇,竟将一早的布局抛之腦後。
就在距聞府的二裡處,破空聲響起,一支箭矢自後方射來。
聞商弦側身,堪堪躲過,恍然驚醒,轉身看向來處:“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