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聽就是在叫蘇麗珍。
常來飯店的老主顧平時都喜歡喊蘇麗珍一聲“小老闆”,時間長了,連相熟的人也跟着湊趣這麼叫。慢慢地,大家就都習慣了這個稱呼。
蘇麗珍趕忙出去,到門外一瞅,來人竟是顧英傑和大河。
兩人手上都拎着不少東西,旁邊還跟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從她一出來,小姑娘就時不時用怯生生又滿是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大河一見蘇麗珍,便第一個搶着上前招呼:“蘇小老闆,節日快樂啊!”
蘇麗珍仔細打量二人,這還是自三月初給幾人介紹工作後,他們第一次碰面。
她爸手術的時候,顧英傑聽說了,曾特地到醫院看望過,隻是那時她正好守在店裡,隻是過後才聽她媽提起過。
這麼長時間沒見,兩人變化都挺大。
人瘦了,但也更顯精壯,皮膚黝黑發亮,精神頭特别足。
尤其大河,從前身上總免不了幾分混迹市井的痞氣,雖則臉上常挂着笑,可也時不時流露出前程無望的喪氣。但現在,人還是那個人,周身卻洋溢着一股踏實樂觀的氣質,顯得整個人敦厚可親。
不過,他一開口倒還是老樣子,話密得很:“今天我們哥幾個放假,老大就說這難得空閑了,想當初您給咱們介紹了這麼好的工作,咱哥幾個還沒正式謝過您。今天又趕上過節,所以咱們就一大早準備了點東西,來給蘇小老闆你們送節禮。”
說着,就趕忙把自己和顧英傑手裡的東西放一起,往蘇麗珍跟前堆,“也不是啥好東西,一點小心意而已,蘇小老闆您可千萬别推辭。”
他一邊嘴上說着“沒啥好東西”,一邊努力把其中兩瓶高檔白酒放在最頂上,然後兩隻手不停擺弄,試圖把瓶身上的商标都顯露在蘇麗珍眼前。
可惜這一堆東西着實不少,又高低不平的,酒瓶子放上頭總是跑偏,他擺弄了好幾下也沒擺出想要的效果。直到旁邊顧英傑看不下去,不着痕迹地擡腳踢了他一下,他才罷手。
蘇麗珍看得津津有味,心裡好笑,但面上卻一點不顯,還順勢誇道:“這個牌子的酒可不好買,高檔酒的票不好弄,有時候有了票,百貨櫃台又沒有酒,你們費心了!”
大河一聽,嘴角立即咧得老大,一拍大腿道:“哎呀,要不說還得是蘇小老闆您啊,真是個識貨人!這兩瓶酒貴的要命不說,那家夥買到手還老費勁了,我們老大他托了……”
“行了,别啰嗦了。”顧英傑受不了,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他看着蘇麗珍道:“其實沒什麼的,從前想來,隻是那會兒手裡的錢大多也是你給的。不像現在,我們哥兒幾個能用自己掙得工資買……雖說也是你給找的活兒,但總歸是個心意。”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也算是個交代吧。”
蘇麗珍當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初,他為了錢差點做了錯事。如今,他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和兄弟們堂堂正正掙來的。他是以此來告訴她,自己以後不會再走錯路,也算對得起她當時拉他的那一把。
于是,她也笑着答應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你們。”
“而且說起來,我這邊更過意不去,本來早應該去看看你們的,但家裡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耽擱。所以不好意思,雖然這話問得有些晚,但我還是想打聽一句,你們現在怎麼樣?工地的工作應該也都習慣了吧?”
其實并不是她有意忽視他們。打從把幾人介紹到工地後,店裡先是因為她的一篇文章再度迎來爆發期,每天人/流爆滿,之後她爸手術、休養,她自己還要兼顧上學,直到七月暑假才将将閑下來。
那天大勇哥在店裡提議,要将顧英傑提成第二施工隊的隊長,她當時還想着,總算有時間去看看幾人了。
她當初留人,就是為了以後用人。雖說也一直都從大勇哥那裡了解幾人的情況,可到底比不上親自去見一見。
況且,總是不露面也顯得她傲慢不真誠。
哪知計劃趕不上變化,當天她又機緣巧合救了孟姑爺爺,繼而很快和蘇爺爺重聚。
蘇爺爺在她心裡,是跟父母一樣重要的存在。她要想辦法幫蘇爺爺保住孫女和兒子,如此一來,就把看顧英傑幾人的事再次推遲了。
一耽擱就到了今天。
盡管人有親疏遠近,但看着人家真心實意登門道謝,對比自己的忽視,蘇麗珍心裡還是有些歉疚的。
聽了她的問題,大河又忍不住,樂颠颠跳出來道:“蘇小老闆,咱哥兒幾個現在可好了!工地上雖然累了點、曬了點,但是工資很不錯啊!就我自己,上個月連獎金一起,拿了四十八塊呢!”
“再說我們當中的猛子,原來這小子不光長個吃心眼,做瓦匠活也特别厲害。這才多長時間,普通小工的活就幹的賊溜,帶他的老師傅說他明年就能出師,當大手師傅了!”
然後,他又使勁拍了拍顧英傑的肩膀,“還有我們老大!他現在都是隊長了,手底下管着二、三十号人,每個月光隊長的補貼就比我們多十塊錢!”
“蘇小老闆,托您和丁經理的福,我們哥幾個現在也算吃穿不愁了!”
他把自己的外套衣角撩起來給蘇麗珍看,“您瞅瞅,咱們現在裡外都是新衣裳了!眼下手裡有富餘,還有倆月過冬,我們今年的棉襖就都做得差不多了,連給咱們妹子都攢出了兩身厚實料子!”
蘇麗珍便順着他這話,看向那個一直很安靜的女孩。
大河叭叭一頓說,叫顧英傑再次忍無可忍,揮手将他趕到一邊,見蘇麗珍看着自己身邊的女孩,便順勢介紹道:“這是我妹妹,叫梅子。”
女孩朝她腼腆一笑,小聲打了個招呼:“蘇小老闆好。”
蘇麗珍也回以微笑:“你好,梅子。你叫我蘇麗珍或者珍珍就好。”
事實上,蘇麗珍很早就從丁大勇那裡聽說過這個女孩的事。
梅子跟顧英傑、大河幾人并沒有血緣關系,她是顧英傑一個好兄弟的妹妹。
梅子這個女孩本身也是個可憐人。據說她還在娘胎裡的時候,親生父親就意外過世了。如此,出生的時候又因為是個女娃,被自己的親奶奶怨恨嫌棄。
老太太背着所有人,把剛出生的梅子就送走了。後來任憑所有人怎麼逼問,硬是死咬着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