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珍最終還是沒能一起去深市。
轉天下午兩點,鳳城火車站。
開往首都的火車還有二十分鐘啟程。
蘇麗珍一家站在月台上,望着不遠處蘇厚德一家三口依依惜别。
東北的深秋,天高雲淡,白日裡的陽光明媚又不曬人,是最舒适的季節。
蘇麗珍遠遠看着蘇爺爺,見他老人家此刻雖滿臉寫着“放不下”,但難得的少了幾分郁色。
她不禁也跟着揚起了唇角。
想到昨天她一時氣不過,當場喊出要陪振東叔一起去深市,結果立馬換來她爸媽和小麥姐三人不贊同的眼神。
她爸破天荒闆着臉,瞪了她一眼:“胡鬧,這事是你個小姑娘能出頭的嗎?”
轉頭卻對蘇爺爺父子倆斬釘截鐵道:“我也贊成讓振東兄弟走這一趟,不為别的,好歹咱得把這口氣出了。但他一個人去可不行,我這個做大哥的必須陪着。”|
然後是她媽一邊伸手往她身上拍巴掌,一邊毫不猶豫地點頭附和:“對,咱輸人不輸陣,我也去!反正這店裡有員工,還有小麥和珍珍守着,離了我們倆也沒啥事。”
振東叔看着他們一家堅定支持他的态度,原本木呆呆的臉上突然眼圈一紅。
而一直沒出聲的蘇爺爺也走了過去,先是一把将兒子重重按在自己懷裡,然後不由分說将他拽了起來。
他兩隻手緊緊握住振東叔的胳膊,語氣沉沉道:“這是你自己的事,咱不能什麼都麻煩你哥哥和嫂子。但你必須記住,在你最難的時候,是誰二話不說就站在你身邊!”
“不過這次,爸會陪你一起。”他老人家一貫笑呵呵的臉上那一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冷厲,眼眸深處是翻湧的憤怒。
“我不允許任何人這樣傷害我的兒子!誰都不行!”
蘇爺爺那時的表情震懾住了在場包括振東叔在内的所有人。
然而她卻對此一點都不陌生。
上輩子在米國時,她和蘇爺爺作伴一起結伴流浪的那段時光裡,他們一個是滿頭白發的幹瘦老頭,一個是形容憔悴的年輕女人,常常因為外表看上去毫無震懾力而屢遭欺壓。
有時候是搶地盤的流浪漢,有時候是想占她便宜的小混混。
每每到那樣劍拔弩張的時刻,蘇爺爺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抄起手邊能動用的任何東西作為武器,惡狠狠地擋在她的身前,與來人對峙。
他老人家總是說,自己是上過戰場,殺過敵人的人,甯死也不能叫任何人欺負了他要保護的人。
也是靠着這股子不要命的狠勁兒,他們大多數時候能轉危為安。
至于那少數時候實在是因為不敵而被狠狠拳打腳踢的幾次,也是牢牢護着她的蘇爺爺挨得打最多。
當她今生再次看到蘇爺爺露出這樣的表情時,腦海裡就不自禁浮現出那些蘇爺爺為了保護她而被欺辱的畫面。
先前叫嚣着要陪振東叔一起去深市的沖動情緒忽然就散了一大半。
重生後,先強制、後來又慢慢成為習慣的理性思維開始重回上峰。
她意識到,即便是蘇爺爺答應讓她和爸媽同去,但僅僅是憑着他們這幾個人,恐怕能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
按照振東叔的說法,那個男人身份上是歸國華僑,如今留在特區,很有可能是在那邊投資,創辦了什麼企業。
有這兩種身份加持,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受歡迎的人物,尤其對當地來說,就更是實打實的貴客。
他們這樣貿貿然過去,很可能連人家的面都見不着。
即便是見着了,那樣的人身邊也不可能少了專業的安保人員,就算是要訴諸武力都勝算不大。
而且真鬧大了,比起能給當地創造巨大經濟效益的渣男一行,蘇爺爺他們這些外來人才更吃虧,搞不好當地為了平息渣男的怒火,還要對他們進行嚴懲。
所以按照眼下的局面,他們即便是去了,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為今之計就是找一個強有力的外援。
這個人要能夠在深市當地說得上話,讓渣男不好輕舉妄動,搞什麼小動作。
一個名字就不期然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她那會兒壓根顧不上平日裡的忌憚,隻想着第一時間把蘇爺爺勸住。
于是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那麼做了。
她上前打破蘇爺爺父子倆難得的溫情時刻,然後又向大家分析了僅憑他們一行人找渣男算賬的種種弊端。
當時蘇爺爺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
如果沒有上輩子的相處經曆,蘇麗珍看着他那樣的表情,心底肯定會擔心對方是不是質疑她,或是氣惱她的“潑冷水”。
可她對蘇爺爺有信心,她知道不管是怎樣焦灼的心境都不會影響他最終的判斷。
果然,蘇爺爺将她的話都聽了進去,情緒也真正地冷靜下來。
但她也知道即便前面是條再難走的路,也攔不住他老人家的腳步。與其勸他收回決定,不如另想幫得上忙的辦法。
所以她沒磨叽,當時就建議蘇爺爺去找沈瑞幫忙。
她是這樣說的:“爺爺,咱們去請求沈瑞出手吧。這是眼下咱們唯一能夠得上、也确實有能力幫忙的人,現在什麼也比不上振東叔的事重要!您不要太介懷,就算是欠了人情,我,我們一家人,咱們陪着您一起還。”
蘇爺爺聽完這番話,看着她的眼睛裡很快蓄了一層水光。
他老人家并沒猶豫多久,調整了下情緒後,就給首都的沈家打了個電話。
趕巧,接電話的正是沈瑞。
蘇爺爺就把振東叔的事情一句沒落地說了一遍,然後十分鄭重地拜托沈瑞,希望他們到了深市後,沈瑞能夠安排人幫他們找到渣男,最好是能順利見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