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辰微微一愣,楚淇擡首間也望見了裴元辰,随後就站起身來,走到裴元辰面前問好。
裴元辰端正神色,卻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楚公子為何在此?”
楚淇略有些無奈道:“我在晉王殿下封地遊曆時,也曾在王府内做過兩年教書先生……原以為貴人多忘事,卻沒想到也收到請帖,愧以公主之師受邀前來。”
裴元辰聽了,臉上卻忍不住微微笑道,“沒想到先生也是桃李滿堂,陰差陽錯,舍妹竟與公主成了同門。”
“我才疏學淺,隻是迫于一時生計,還請公子不要打趣在下。”楚淇輕輕歎息,面帶無奈。
眼看時間将至,兩人也不好站在殿中攀談,于是便各自就座,裴元辰左手邊是個空位,右側則是裴元逸。
裴元辰低頭飲茶,卻覺得左側餘光水綠一閃,便見一人坐下,裴元辰擱下茶杯,卻聽一道聲音響起,“裴公子好啊。”
轉頭看去,卻是陸良淮,今日仍舊是一身水綠織金華袍,顯得樣貌更加清隽。
裴元辰看着他,微微一頓,抿唇示意道:“陸公子好。”
兩人隻這一句寒暄問好,便再無言。
而卻聽門外禮監唱和,正是陛下駕臨。
衆人肅然而立,重重人影中,皇帝身後左側跟着恪靖公主與衆妃,右側則是太子和三皇子、七皇子。
皇帝登上寶座,衆人行禮而稱:“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請起。”皇帝擡手,衆人就座,而寶座上皇帝身形高大,相貌堂堂,骨骼鋒棱而飽含帝王威嚴,言談間聲音低沉而有力,眼神肅然犀利,臉上帶着一絲笑意。
裴元辰眼神微微一轉,便看到了恪靖殿下。
隻見少女肌膚瑩白,淡淡的兩籠煙眉,烏目朱唇,如天下寒月暖玉,梨山春雪,身着雪裳精緻繁複,雲鬓間绾着幾簪銀玉梨花,大抵是清冷如斯,眉眼冷淡而疏離,令人過目不忘,驚魂魄而動心。
此後民間所傳,皇室女趙煙,大抵是皎皎美人兮,如水清波,如月之輝,未見之難思,見之兮難忘。
而宴禮正當時,皇帝三言兩語後便示意内官,賜宴佳肴美酒,一時歌舞盡起,酒香四溢,衆人盡樂。
裴元辰原本不欲飲酒,隻是撚起拿在手中,裴元逸卻忽然探手與他碰杯,裴元辰看着酒杯中清露蕩漾,裴元逸臉上卻笑意暢然,“元辰,與我喝一杯!”
裴元辰抿唇微笑,隻好乖乖喝下。
今日所賜禦酒,正是宮中珍藏華露飲,入口輕薄,其味清香甘甜如同春華露水,而咽下後濃郁酒香回味無窮,甘甜綿長,雖算不得烈酒,但如裴元辰,亦不敢多飲。
剛放好,就見趙煜遠遠舉杯,然後不等裴元辰有所回應便一仰脖頸通盞飲盡,随後紅着一張臉笑得開懷,朝他展示杯中無酒。
裴元辰隻好又添上一盞,遙遙舉杯後一飲而盡。
本以為到此為止,裴元辰身後又有楚淇敬酒,既飲了旁人的酒,自然不好此時婉拒,于是又飲一盞,而銀壺中的酒也不過三盞。
裴元辰忍不住輕輕長籲一口氣,臉上已是薄紅一片,眼前燈火通明而恍惚,隻好微微閉上眼睛,松快神思。
但忽覺左側袖子被微微拉扯,裴元辰側身看去,陸良淮眼神清明,卻立時舉了兩杯酒示意他。
裴元辰一滞,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白玉杯,又遊移到陸良淮的臉上,那張臉仍舊好看,那雙眼睛仍格外清隽明亮。
裴元辰一頓再頓,卻還是接過,待陸良淮伸了手與他捧杯後,便仰頭一飲而盡。
誰知入口卻是微澀鮮爽的茶水,溫熱間帶來一絲清朗。
裴元辰仿佛沒反應過來似的,慢慢低頭去看手裡的白玉杯,神色愣愣的,惹得陸良淮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執了青花茶壺給他倒茶。
傾倒時茶湯清亮,香氣清爽馥郁,落在白玉杯中青嫩細膩,少年指尖修長,裴元辰輕輕晃了晃頭,低聲道:“多謝。”
陸良淮但笑不語。
多虧這一壺茶,好歹到散宴時不曾暈醉,和着明亮月色和宮燈的盞盞暖光,緩緩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