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淮慌忙低下頭,掩飾水濕的眼睫,悶悶應了一聲。
可是再有幾步,就要把他交到家人那裡,陸良淮亦步亦趨跟在應秋身後,應秋看起來卻很氣定神閑。
她好像并沒有不舍得自己,陸良淮看着應秋微微蕩漾的裙擺如是想。
這樣想着,陸良淮的腳步不覺又磨蹭了幾分,與應秋隔開了一點距離,可是走到兩個陸家人跟前,陸良淮卻聽到應秋似乎與他們說了幾句話,然後便見那兩個人轉身離開。
這時候應秋道:“他們到城門那裡等你,我劃船走水路送你吧。”
陸良淮眨眨眼睛,隻是看着應秋,卻沒有回答。
應秋卻又說:“不願意嗎,那我去喊住他們。”
“不,”陸良淮趕忙上前拉住應秋,可是小姑娘卻并沒有動作,“你送我吧?秋秋。”
應秋并沒有去管陸良淮拉着她袖子的手,隻是帶着他到月洞橋下,小橋陰影下,小船輕輕随着水波蕩漾。
兩人上船,應秋慢慢搖起船橹,小船便順着小河遊動,繞過安甯巷的背面,朝着城門側的小河流去。
河岸邊雖然清理過草蔓,也用青石圍起,可是也耐不住水草蕩漾,而一路上河岸旁的濃密楊柳,盛放花朵的薔薇叢自粉牆中延伸而下,偶爾碰到陸良淮的肩膀。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應秋很坦誠自然地看着陸良淮,陸良淮卻時不時去看落在水面的綠葉,拂過肩頭的胭脂花。
這一段河路也不遠,隻是兩刻鐘不到,就遠遠看到了城門,這時候正到三河交彙,從此處上岸,陸良淮便能到城門處,而應秋也能順着劃回去,于是陸良淮這時候才開口:“就停在這裡吧。”
應秋應聲停下,小船很聽話地碰在岸邊。
可是陸良淮卻沒有動作,他仍舊微微低垂着頭,去觸摸河岸邊的伸進水裡的蘭葉。
應秋也沒有催促他,隻是默默看着陸良淮。
在一片安靜中,陽光默默照耀,風細細流過,帶起葉片翻飛。
“我……秋秋,你……”陸良淮試探着擡起頭來看應秋,卻不期然直接望進女孩眼裡,應秋的雙眼平靜如月夜湖波,透徹淡然。
陸良淮的話也忽然卡住,他微微愣神,卻忽然站起身來往岸上去,等少年站到了岸邊,應秋隻是默默拾起船橹,準備回去。
陸良淮卻忽然道:“秋秋!”
應秋手裡捏着船橹,擡頭去看他。
“秋秋!我要跟着爹娘到很遠的地方去,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也許一年半載,也許更晚……”陸良淮的聲音越來越低,“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忘記我?”
這句話出口時,幾乎是一句低微的叮咛,可是應秋卻很認真的嗯了一聲,陸良淮接着就聽見她的回答:“不會忘記你的,一定不會,明年我等你來。”
陸良淮臉上先是有些微微的不可置信,接着便透漏出有些感動似的驚喜,然後他臉上終于重現笑意,燦爛愉悅。
于是陸良淮又道:“你給我的香囊,我也帶走了,等我回來一定給你帶禮物!”
“嗯。”應秋微微笑着,“我等你回來帶禮物。”
陸良淮幾乎是笑着後退了幾步,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跑走,可是沒跑幾步,又倒退着回頭來看應秋,臉上的笑容璀璨而無法忽視:“秋秋!我們明年見!”
小男孩的身影終于跑遠,逐漸模糊。
應秋看着他上了馬車,馬車漸漸走出城門,連隐隐約約的聲響都消失。
四下裡隻有她一個,獨坐在小船裡。
應秋收回了目光,清風徐來,而水波微漾,波光輕拂在她面上,寂靜的夏末午後如同一場舒适的夢影。
她眉眼間在波光裡帶着隐隐笑意,她輕聲道:“不會忘記你。”
我等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