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畫悄悄點了點頭,裴元辰卻又朝杯子裡倒了一點剛泡好的茶水,舉到雲畫唇邊,示意她嘗一點。
雲畫輕輕抿了一口,随即微微一頓,這次她點了點頭。
亭竹松了一口氣,立即動手将茶壺裡的茶水均勻倒滿了四個人的杯子,微微搖晃,感到茶水少了半壺,便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外面正有一個小二站在樓梯上不遠不近地打掃着,見他出來,便笑着問道:“客官,可有什麼事?”
亭竹臉上帶笑,道:“你們家的茶倒是好茶,我家公子想再添一些泡飯,煩請你再跑一趟。”
那小二聽了,臉上的神色微微停頓了一下,接着便上前來殷勤接過茶壺,下樓去了。
亭竹回身進房,雲畫還好,正用袖子捂在臉側,借機去聞縫在裡面的的清心香丸。
這頓飯很快就用好了,衆人這時候酒足飯飽,立即顯露出困意,一個個打着哈欠回了各自的住房。
夜深人靜,整個驿站安靜無比,隻有雪花靜靜落在地上。
剛過了夜半,沉沉夜幕裡,卻有一隊人悄聲進了客棧大堂,掌櫃的舉着一盞燈從卧房出來,毫不驚訝地看着站了一堂的人——正是白日裡核查商隊的士兵,為首的男人也正是那個中年男人。
掌櫃悄聲道:“現在都睡熟了,胡校尉,那個主事的商人睡在天字房一号裡。”
胡校尉點了點頭,悄聲帶了兩個人沿着樓梯走上去,不多時就摸進了裴元辰住的房裡。
門扉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便被打開,屋子裡又靜又暗,床帳後的人睡得正熟。
胡校尉踏進房間的腳步一頓,他莫名的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于是這時候,便将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三步并作兩步跨到床前,一把掀開了被子,這時候卻讓他吃了一驚——被褥下隻有兩個枕頭并排放着,再一伸手,褥子上早已經冷透了。
他立即朝站在門口的兩個士兵喊:“檢查所有的房間!還有場子上那些車馬!”
這個時候士兵也不顧及鬧出來的動靜了,踹開房門一個個檢查過去,最後卻隻能向已經走出客棧的胡姓校尉報告:“大人,所有的馬廄和房間都是空的!”
胡校尉這個時候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去,客棧的掌櫃呆立原地,下一瞬反應過來後便提着燈、矮着身子沖到胡校尉身旁,驚慌失措地解釋道:“這怎麼可能!大人,我用的迷藥别說是人了,連馬和騾子也能撂倒的!大人······”
這個大人明顯不想聽他的解釋,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燈,沖進雪地裡,拔出刀來便刺進車架上的貨物裡,麻袋應聲撕拉開,可是從袋子的缺口裡吐出來的,卻赫然是一堆稻草。
其餘的士兵也是如此一排排、一列列檢查過去,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是稻草。
這個時候,胡校尉卻忽然反應過來,立即帶着幾個随從騎上馬,奔向出城的城門,果不其然,城門在風雪裡大刺刺地大開着,城外隻有黑洞洞的夜色,守夜的小屋裡,原本應該守夜巡邏的士兵們都七橫八豎地迷倒在地上。
事已至此,身邊的小随從隻好戰戰兢兢地問道:“大人,現在怎麼辦?”
望着眼前延伸到城外的、黑墨一般的前路,盡管心裡的怒火無法消散,胡校尉卻還是冷哼道:“怎麼辦?本來想拿這個公子哥換點錢就算了,原路送回去就不會出什麼事,可現在是他自尋死路,偏要往江州跑,出不來可就不幹我們的事了!”
話音落地,他便遣人關上了城門,帶着人回去。
而在城門外,遠遠的山坡上,裴元辰等人已經走到了半山腰,觀棋正帶着真正的貨物商隊在此處等待她們。
見裴元辰騎着馬到了跟前,觀棋立即走上前來牽住缰繩道:“公子。”
李伯松這時候便說:“真沒想到,江甯城竟然已經被控制住了,我看那些百姓一個個閉門不出,到處都是把守和巡邏的士兵,此處的官府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亭竹也歎息道:“怪不得江州的消息傳不出去,公子,我們現在怎麼辦?”
裴元辰回過頭去,月亮反映着雪色,江甯城寂靜一片,隻有街道上幾點士兵的火把移動着。
她回過頭來,眼前是上百個等待她開口的人,有馱夫,有随隊的郎中,還有護衛、随從,雲畫、亭竹和觀棋。
他們的眼睛無一例外地望着裴元辰,默默等待着她的決定。
“展旗,往江州深處進。”裴元辰在夜色裡沉聲道。
出發,朝着江州腹地去;出發,去找到正在深受折磨的百姓。
雪花從山林裡呼嘯而過,月亮看到,裴家的商旗獵獵招展,山腰的小路上,上百輛馬車運送着殷實的米糧碌碌前行,幾百人忠誠地前進着,在寒風和黑夜裡,在雪花和冷霜中。
月光看清楚,每一個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