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身,裴元辰頭一遭覺得被窩裡的手和腳都要凍僵了,她昨夜連衣服也沒脫,害怕今早起來太冷。
她慢慢穿上了鞋子,窸窸窣窣的響聲并沒有驚動裡間的兩個孩子,她們睡得正香——除了自己的棉花被,還有一層裴元辰大大的披風,軟和的裘毛包裹住了所有,一絲一毫的熱氣都逃不出去。
裴元辰小心推開了門,清晨的陽光很刺眼,惹得人不敢去看。
她走出去的時候,亭竹已經起來了,正在生火,準備做飯。
裴元辰走過去,亭竹從竈台下露出腦袋,笑着道:“公子等一會,燒些熱水洗臉吧。”
裴元辰點了點頭,撿過一邊的小凳子,也在竈台旁坐下,亭竹挪了挪身子,讓她能伸出手去烤火。
竹棚雖然簡陋,但是除了竈台這邊,其餘的地方都滿滿當當塞滿了木柴幹草。
鍋裡的水慢慢開始冒泡,緩緩升騰起霧氣,不一會就能用。
這時候,劉慶也起來了,他還有點睡眼惺忪,但是卻很舒坦地站在門前伸了一個懶腰,看來昨晚,亭竹的披風也給了這小子。
這小子打過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連忙跑到竈台這裡,很期待地說:“兩個哥哥,咱們今天早上吃什麼?”
“你去洗兩個番薯,我們煮粥,等等炒一點菜,怎麼樣?”亭竹開口說着,手裡添着柴火,咕嘟嘟冒泡的響聲更大了。
劉慶很積極地應了一聲,這孩子便拐到後面的地窖去了。
裴元辰看了看鍋裡的熱水,“等下給姐姐多送一些熱水,她那裡得多用。”
亭竹答應了,這孩子又擡起頭來問:“公子,你會做針線活嗎?”
裴元辰微微挑了挑眉,看着亭竹,等他繼續說下去。
亭竹露出一個笑,“我看那些孩子衣裳裡的棉花潮的潮髒的髒,搞不好還要發黴,倒不如直接拆了再做一身。”
裴元辰點頭,“這也要緊,咱們帶的還有冬衣,隻是都是咱們三個的尺寸,等下拆出來棉花,再一個個換身衣服。”
對于拆自己衣服給孩子們做冬衣的想法,兩人自然是一拍即合,可是關于針線活,似乎……還真是一個難題。
亭竹一個小厮,雖然從小整天跟在雲畫雲香身後跑,買過不少的針線花樣,但那也隻是看個新鮮,手上功夫自然不行。
而裴元辰,更不用說了。
誰家要做家主的公子,不學理賬行商,去學女紅繡花呢?
唯一一個刺繡不錯的雲畫姐姐,現在正做着更重要的事情,不好随便去打擾。
于是一時之間,這個話題忽然尴尬地停滞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先開口。
這個時候,劉慶懷裡揣着三五個大紅薯跑回來了,他樂颠颠地把紅薯一股腦放在竈台邊上,這才發現鍋裡的水都已經沸騰了,兩個大人卻還無動于衷。
他看看兩個人,小聲提醒:“哥哥,這水,你們不用了嗎?”
亭竹回神,“用的,用的,得拿來洗漱。”
從竈肚裡撤下去一些柴火,亭竹和劉慶才七手八腳地将水盛出來,剛好夠幾個人清晨的用量。
幾個人都洗漱好了,煮上清晨的早飯,裴元辰才到馬車上去找自己的冬衣。
盡管出來的時候走的匆忙,但是帶的衣裳都很合适,富貴人家常穿皮毛衣裳,表面上花紋羅織,内裡柔軟細膩。
裴元辰看着手裡自己的衣服,心裡斟酌着能做幾件孩子外衣。
劉慶個子高,身量大,恐怕單他一個人就能用去三分之一還多,又不能一個孩子隻做一件,總得讓他們能換洗過來,而且裡衣外襯一樣都不能少。
這樣想着,她手裡已經不自覺又從衣箱子裡取出來了兩三件衣服。
可是再往底下摸的時候,她的手一頓,看了過去,那是件影青色的大氅,還有件蒹葭顔色的衣裳,臨行之前,走得倉促,楚淇信上的内容,她那時候連陸良淮都不曾告訴。
現在陸良淮也許也已經知道江州有異,可是絕不會揣測到此地的艱險。
裴元辰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着衣領上的花紋,細膩的觸感一點點在心底蔓延。
忽然,車簾下吹進來一陣寒風,撲撲簌簌帶着塵雪,裴元辰回過神來,合上了衣箱,手裡拿着自己的三件衣裳,又翻出兩件亭竹和雲畫的,這才鑽出馬車,像一隻移動的動物,扛着一堆衣服走回去。
李溪遠遠看到她,就趕忙上前來幫忙,合攏成一堆,放在裴元辰昨夜睡的竹床上。
李溪看了看床上的衣服,一件比一件漂亮,竹青色的想必是亭竹哥哥的,另三件男子衣裳,或有蛋青色,或有月白色,看來便是裴元辰的。
兩件女子外衣,一件姜紅,一件丁香,便是雲畫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