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竹用力點了點頭，駕着車往回走；裴元辰的馬車也動了，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安山的方向。

走出三山處，眼前的雪原豁然開朗，滿眼都是雪，在盈盈反光。

稀稀拉拉的枯樹像幹草一樣，刺破雪殼，奇形怪狀地指着天空。

裴元辰走的是下坡路，馬蹄用力踏進有點硬的雪裡，很謹慎地往下挪。

雲畫坐在她身邊，穿着一身蓮子紅的衣裳，和晶瑩雪色比起來，真是格外鮮妍。

她摘下了面紗，舒适地眯起來眼睛，冷冽的空氣裡帶着新鮮的味道，她笑着道：“再聞一聞艾草，我連吃什麼都覺得是艾草的味兒了。”

裴元辰輕笑：“若是你這樣講，我須得做些艾草糕讓你嘗嘗了，重味才治此症。”

雲畫也笑了，她晃了晃垂着的腿，風掠過裙角，像一片紅霞。

雲畫忽然道：“我記得咱們還有一些果子，包的糖餡，找出來吃吧？”

不等裴元辰點頭，雲畫便鑽進了車廂，隻是又聽她講：“辰兒，東西是你收拾的，你進來找吧。”

裴元辰應了，雲畫又鑽出來接過缰繩，駕着車。

裴元辰進去了，她記得裝果子的盒子似乎放在了榻邊的小櫃子裡，隻是今晨收拾的東西太多，比起來亭竹，她們的路途遙遠得多，不單是自己帶的米糧幹餅，甚至地窖裡剩餘的紅薯也裝上了。

劉慶家的紅薯，滿滿當當裝了三麻袋，堆在一起，一時連裴元辰也不知道怎麼下手。

她推了推小榻邊的箱子，卻覺得有點奇怪，原本支靠着車廂的衣箱子似乎挪動了一點地方。

她屏息，輕手輕腳去開衣箱子，之前拿出去不少衣服，這裡面不好放别的東西，如今裡面大半是空的。

忽然，箱子自己打開了。

裡頭的小姑娘和裴元辰一時大眼瞪大眼，誰都沒講話。小姑娘是坦然的心虛，裴元辰是震驚的沉默。

雲畫聽見裡面的動靜，以為裴元辰也找不到了，于是扭過身子來掀開簾子：“辰兒，找不到就算了，也許吃完……”

剩下的話，一下子就變調了，“雙雙？！”

雙雙小姑娘，頂着裴元辰今早給紮起來的發辮，慢吞吞從箱子裡挪出來，掉到裴元辰面前。

裴元辰瞪着眼睛，她怎麼也沒想到雙雙會躲在她們的馬車上，她隻當是雙雙上錯了馬車，可是看一看車裡滿滿當當的東西，雙雙小姑娘躲藏的衣箱子；又看看雙雙無辜的眼睛，心裡默默推翻了這個想法。

雙雙大概擔心被裴元辰責怪，默默伸出手，“姐姐，抱。”

裴元辰伸出手抱緊了她，雙雙順竿子爬，牢牢纏在裴元辰身上，還不忘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眯着眼睛很乖巧地和雲畫打招呼，“許姐姐。”

這時候，馬車颠簸了一下，雲畫身子踉跄，連忙回過頭去看路，牽着馬順順當當拐回平整的路。

裴元辰低下頭，看看懷裡的丫頭，“你怎麼在這裡？”

“我想跟着你們，你和許姐姐獨自走，雙雙不放心。”小姑娘慢吞吞回答。

裴元辰幾乎想笑了，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氣笑了還是什麼，“我和許姐姐是大人，沒有關系的，雙雙不跟着亭竹哥哥回去，哥哥也要擔心了，弄丢了一個雙雙。”

“沒關系的，阿慶、小石榴姐姐還有阿東，萍萍和子行，全都知道雙雙在這裡。”

裴元辰深吸了一口氣，她腦子轉了又轉，“姐姐，咱們回去追亭竹。”

“不要。”雙雙抓緊了裴元辰，身體和語言都表示了拒絕，“雙雙的任務是照顧你們，姐姐，不要送雙雙走。”

簾子外的雲畫聽見雙雙對裴元辰的稱呼，也沉默了。

馬兒慢慢的，但是很堅定的往前走着，踏碎雪層的咔嚓聲清脆。

“姐姐，雙雙不會被染病的，而且雙雙跟着村長爺爺學過，認識藥材，也會幫忙的，姐姐，讓雙雙跟着吧，雙雙什麼都不會亂說。”雙雙抿着嘴，慢慢從裴元辰懷裡擡起頭來。

裴元辰一向拒絕不了這樣的眼神，清亮亮的眼睛裡分明倒映着裴元辰的臉。

她沉默了半響，簾外，雲畫思緒百轉，還是遞了一個台階過來：“咱們再回去恐怕也來不及了，既然這樣，就把雙雙留下來吧，辰兒？”

裴元辰輕輕歎了一口氣，她點了點頭，雙雙歡呼一聲，又趴在她懷裡。

雲畫忍不住笑起來，“雙雙，你可真是個鬼機靈。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去哪裡嗎？就這樣跟上來。”

“雙雙知道，就是因為這樣雙雙才要跟着，雙雙會煮飯，會洗衣，雙雙會照顧好姐姐們的。”雙雙眨巴眨巴眼睛，很滿足地回答。

裴元辰抱着她，慢慢挪到了車簾外，風雪緩緩吹過來。

雪花落在裴元辰的眼睫上，好像上半天都在她眼睛裡變成了冰雪。

雲畫輕聲的話語，被風帶走，“又下雪了……”

又下雪了，不知道現在，靖城有沒有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