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辰醒來的時候,懷裡的小姑娘睡得正香,窗外還霧蒙蒙的,并沒有透亮。
她渾身一僵,意識到懷裡的正是雙雙,不知道什麼時候與她睡在了一處。
雙雙的頭抵在她的肩窩裡,毛茸茸的頭發搔着她的下巴,癢癢的,她微微一動胳膊,小姑娘就嘟囔了一句,“姐姐,還早呢。”
裴元辰不動了。
她的心裡默默歎息了一聲。
但是并不擔心,這裡是遙遠的江州,是一座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村落,幾乎沒有人認得她。
就這樣想着,又躺了一會,卻覺得已經沒有睡意了,便隻好稍微用力撐着床榻,慢慢坐了起來,小姑娘睡熟,并沒有覺察出變化,輕手輕腳将雙雙安置好,裴元辰獨自披着外衣出了門。
外頭依舊冷,天邊是冷飕飕的藍,看一眼就覺得渾身要結冰。
裴元辰獨自在村子裡踱步,這些時日幸運地沒有下雪,又或許三山擋住了雪花,總之他們經常走的地方,已經踩實了。
安置馬匹的棚子下,連馬都沒什麼聲響。
走着走着,她才看到了一座漆黑的房屋。
說是房屋,其實隻有一點房屋的大概,從房梁到地基,都隻剩下幾根焦黑的木頭,以此證明曾經存在的樣子。
裴元辰停住了腳步,她想,這應該就是村長家吧。
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有時候人命珍貴的很,有時候又太脆弱,就像現在,餓殍遍地的江州,誰也沒有在乎。
雙雙的眼睛和天邊一樣藍,她莫名想起了容詩,她要長大了。
低頭慢慢走着,村子太小了,隻是繞了一圈,就已經到了雲畫住的房子。
吱呀一聲,木門開合,雲畫輕手輕腳走了出來,看見裴元辰,愣了一下,“辰兒,你怎麼起的這樣早?”
“昨夜睡得好,今晨便醒得早了。”裴元辰微微笑了笑,便又問:“這孩子怎麼樣了?”
“好多啦,唯一一塊瘡已經漸漸愈合了,”提到阿東,雲畫的臉上忍不住帶着笑,她還戴着面紗,手裡拿着用過的繃帶,确實隻有些微的血迹。
裴元辰看着雲畫走到一邊,将用過的東西扔舊燒火的盆子,點燃了這一堆東西。
天色漸漸亮起來,白晝将至。
“那我們再過幾日,是不是就可以啟程了?”裴元辰看着那堆燃燒的火焰,輕聲詢問。
“約莫還得兩三日,這孩子身體好,等瘡長住了,自然就好了。”雲畫說着,擡頭去看天邊的熹微,“雙雙他們整日貼身照顧,也并沒有染上疫症,想來也不會再得了,到時候騰出一輛馬車,讓亭竹将他們送回去。”
這也正是裴元辰的打算,她并不能在此地停太久,坦言之,停下來隻是一時恻隐,停得越久,她的心裡已經不免發慌了。
楚淇現在怎麼樣,他還活着嗎?或者,他有沒有生病,究竟在什麼地方?
這些疑問,裴元辰隻是暫時壓在心底,她不敢去想。
火焰暗淡下去,很快就在寒風裡熄滅了。
裴元辰回過神來,輕聲道:“我去做早飯了,姐姐。”
雲畫點了點頭,便目送着裴元辰離開。
每日的生活照舊如此,一日三餐,照顧孩子,熬藥整理;三日的時光說長不長,可是說短不短。
終于在一個清晨,裴元辰還是一個一個給孩子們穿上了厚實的衣裳,囑咐她們,“路上一定要聽亭竹哥哥的話,不要随便下馬車,冷了餓了記得小桌子下面有吃的。”
馬車很大,之前三個人幾乎将馬車裡面塞滿了要用的東西,現在用去了一些,再留下了大部分的東西給雲畫和裴元辰,亭竹的馬車裡,床榻剛好騰出來給阿東。
李溪是最大的女孩,裴元辰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道:“小石榴要照看好大家,和阿慶一起,好嗎?”
小石榴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雲畫将馬車裡熏了三遍艾草,又讓亭竹戴好面紗,這才兩人合力将阿東擡進了馬車,他的瘡已經平了,悉心照料下,孩子的生機恢複地迅速。
裴元辰在整理着屋子裡的物品,雲畫下了馬車,看着孩子們一個一個牽着手鑽進去,雙雙探出頭來,“許姐姐,你們要去哪裡啊。”
雲畫笑了笑,“我們往安山走,你們不要擔心,走出去幾十裡就會有人接應你們的。”
昨夜又有了一次煙花,觀棋帶領的隊伍已經越來越近了。
雙雙乖乖答應了一聲,亭竹回頭看了一眼車裡小臉,确認無誤便跳下車來,“姐姐,我去牽馬,你且看看公子還有什麼要帶的。”
雲畫點點頭,車簾在眼前放下,亭竹跑去牽馬,雲畫想了想,也去拉馬。
不大一會,馬也重新套好了,一切都準備妥當。
亭竹坐上車,雲畫和裴元辰也上了馬車,亭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隻是喊:“公子,我把孩子們送回去,就回來找你們!”
裴元辰笑了笑,隻是返回去一段路程,她便看見亭竹的眼眶都紅了,仿佛這段路生離死别一樣。
“知道了,你快些走吧,現在還沒有風雪,幾十裡路很快就能遇上觀棋的。”裴元辰回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