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徐從心去翻牆角幾件酒,離保質期限都還有些距離。她安靜嗅着發酵的香氣,時不時轉動面前那隻玻璃杯,等魏斯捷回來。
他拐進衛生間,水聲很快響起,出來時面頰挂着水珠,像是把臉一道擦了一遍。
“明天不上班?”他也去廚房取了杯子。
徐從心:“你很關心我上班的事?”
他隔着半臂距離坐下,沙發陷進的動靜傳到她這邊。
“嗯,”他看她,“今天叫得早了些,下回改正。”
氣溫與惰性似乎是反比例變化,早班本屬讓人舒服的班次,可徐從心越發起不來。魏斯捷出門的時間總是比她早,她甚至不清楚他到底忙的什麼,隻記得臨走前那片餘溫,他偶爾摸摸她的臉,或者很輕地喚她名字,将掩着她的被子扯下來,叮囑她别睡得太死。
除去外力騷擾,徐從心的睡眠質量其實不錯,她感受到他的縱容,也并不介意這如夢一般溫和的打擾。
徐從心說:“不知道你很過分嗎?擾人清夢。”
“是很過分,”他拿起茶幾上的酒瓶,淺淺倒了點,“你怎麼能對鬧鐘一點反應都沒有。”
說的是前幾日,徐從心失眠,清早五點才将将入睡,魏斯捷下班回來屋裡還是黑的,一股沉沉欲眠的氣息撲面,他才發現徐從心并沒有去上班,一直睡到傍晚。
“那是個意外,”徐從心樂起來,“我失眠了。”
他問:“為什麼失眠。”
“不為什麼。”
他應一聲,摘下她的杯子放到桌面,捉着空出來的手揉了揉。
徐從心盤腿而坐,與他面對面:“你是傻嗎,還是跟我裝傻。問到一半不問,不會把自己噎住嗎。”
魏斯捷揚了揚眉,神情不辨喜怒,而徐從心抿唇盯着他,分明在等他激他說話。總是這樣,可又有什麼辦法,她沒有資格追問,他也沒有立場袒露,不說,便沒有任何事情在改變。秒鐘劃過的聲音落在空氣裡,聽起來,倒像某種倒計時。
他還是沖她笑了笑:“你不想說,我何必問。”
徐從心愣幾秒,幹巴巴答:“行,是這個理。不逗你了。”
她很少喝這麼多酒,脖頸有些泛紅,魏斯捷整理好她的領口,攔着她不讓動。
困頓的她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記得自己找到一個合适的位置,将臉舒服地埋了進去,所以她在床上翻滾着醒來時,有種身處夢中的幻覺。
窗簾結實地遮掩着,底下絲絲線線的光透進來,天已經很亮了。
徐從心的眼皮很沉,還有些發腫,翻出那桶冰淇淋捂在臉上,慢慢回複徐有誠的消息。磨蹭到下午,她穿上厚外套,去了徐有誠發給她的地址。
公司占據其中半層,看起來有模有樣,靠窗的是會議室跟私人辦公室,透過玻璃,徐有誠正在裡頭打電話。辦公人員不多,約莫三四十來位,徐從心這張新面孔隻短暫地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各自忙碌。門邊那張桌子迎過來一位年輕女生:“您好,請問是來面試的嗎。”
徐從心指指阖上的辦公室:“我找你們老闆。”
她沒讓女生引路,獨自在沙發落座,确保徐有誠一忙完便能看到她。
果然,等徐有誠撂下電話,朝她招了招手。見她小心翼翼阖上門,他打趣:“緊張什麼。”
“可以啊。”
徐從心背着手,在房間内緩緩踱了一圈,牆邊幾株綠植,小幾上擺着茶杯茶壺,還有隻便攜望遠鏡。她将望遠鏡打開,對着落地玻璃四處巡視,能望見零星的湖光波影。
“最近真的在招人?”
“有什麼假的,”徐有誠放下手頭工作,認真同她說話,“怎麼樣,來幫爸爸幹活如何。”
“不要,”她到對面的單人椅坐下,“到你這兒有什麼好幹的。”
徐有誠并不生氣,仔細同她解釋公司幾個部門,畢竟員工較少,擡頭不見低頭見,氛圍不錯,但大家都算業務一線,工作内容難免劃分得不夠清晰。他給徐從心留的是行政職位,做一些簡單的員工、文件管理就行。
“要能招個你這樣的,我得燒高香了。”徐有誠頗給面子:“來不來你一句話的事,試試看嘛。”
見徐從心沉默不語,他招呼得力助手小邵進來,讓他帶着徐從心逛一圈辦公室。
小邵尚且一頭霧水:“怎麼稱呼您。”
徐有誠拍拍徐從心的肩膀:“這是我女兒,徐從心,比你就大一歲,叫不叫姐你自己掂量。”
趁着小邵先走出辦公室,徐從心半掩上門,咬着牙問:“爸,你這樣不好吧,我沒入職就成關系戶了。”
“為什麼不好,”徐有誠示意她趕緊跟出去,“早說早清楚,免得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你的主意。”
徐有誠與小邵晚上有飯局,對方是小時候抱過徐從心的叔叔,關系不知遠到哪個天邊,徐有誠還是詢問徐從心要不要一起去。她保持自覺,不多打擾,在辦公室蹭了個下午茶便離開。
知道徐從心無所事事的人不多,尹麗君是一個。
片玉要辦活動,幾隻校園樂隊的聯合演出。
去的時候還未營業,尹麗君給她留了條門縫。徐從心鑽進去,狸花從門的一邊竄出來,差點将她絆一跤。任何貓在她這裡,都叫“小咪”,她柔柔喚着這個名字,抱膝蹲下去,給狸花順毛。
聽見聲音,尹麗君從後廚望出來:“想吃什麼,我給你放去卡座。”
昨日的徐從心剛喝多,胃口全無,思來想去,隻要一份涼拌毛豆。
頂燈零散亮着,徐從心找了張黑漆漆的卡座将自己塞進去,重複性夾起毛豆,又是半困半醒的狀态,好像想将上班欠的覺補完。
再睜開眼,因為一陣吉他的弦音,聽得出是随手撥弄的。她擡頭,卻先發現對面團着件黑色外套,視線定了定,朝舞台打量的興緻頓時歇落。
果不其然,不時就有人踏進餘光,坐到對面。
梁維将外套朝裡挪了挪:“片玉這麼好睡?”
徐從心低頭失笑:“不知道,好像總是在尹老闆面前睡覺。”
樂隊輪番上台試音,響聲悶在小小的片玉内,徐從心的心跳随鼓點一下一下震顫。這樣的場景,并不方便口頭交流。梁維多瞧她幾眼,發了一串日期到徐從心的對話框,身子朝桌面傾斜:“你的年假請掉了嗎?春節我想跟佳佳出國玩,兩個人沒意思,你有沒有空?”
行程表附在下頭,徐從心粗糙掃過,恍惚間離這些事好像很遠。她輕輕搖頭,笑道:“我有話找尹老闆說。”
不知從何而生的遺憾,在今日落定,她為自己感到遺憾。
不可否認,梁維會變得更好,或是更差,他會與相似的人相攜,她早就知道。她不夠了解他,根本不懂他在親密之人面前會是什麼樣子,隻是目睹他變壞,她依舊感到遺憾。
試過音,年輕人聚在幾張近舞台的座位候場,挂在門上的風鈴響得沒歇,不斷有客人湧進。
徐從心倚在吧台邊,腳尖點着地面,瞟見魏斯捷進出後門的身影。他走個沒停,一副頭也不打算擡的架勢,大廳的音樂已經開始了,她趕緊出聲:“魏斯捷!”
燈光甚至比下午更暗,變成暗調的彩。他有一瞬的茫然,很快四目相對,瞄定她的所在,徐從心隻見他雙唇翕動,聲線完全被音響蓋過。她笑着指指耳朵,很大聲:“我聽不見。”
魏斯捷一愣,被從未聽過的呐喊逗笑,幾步來到吧台内側:“這樣呢。”
随他而來的陰影也打在她身上,徐從心眨眨眼:“又是這個點在這兒。”
“重新回玻璃廠上班了,隻送晚上的餐飲,”他頓了頓,“抱歉,沒能提前跟你說。”
徐從心皺眉:“非要去玻璃廠?”
“專業對口,不是選擇的事。”
“死闆,”她順勢撇唇,“挺像你。”
二人在嘈雜中靜了靜,他開口,重複方才她沒聽見的話:“一會兒送你回去,在吧台等着我。”
徐從心支着腦袋看他,也不表态,忽而仰身環住他脖子,唇貼上去印了印,一觸即離。
隔着半臂寬的吧台,二人挂在一起,鼻息相拂,即便沒有人注意他們,魏斯捷眼裡閃過錯愕,任由她的手撥了撥他後腦勺的頭發。他喉結提動,打量她:“現在可以要個理由嗎。”
她昂臉盯着他,咧唇一笑,說了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我辭職了。”又是輕輕一吻,拿來當話語的段落點:“抱歉,也是現在才通知你。”
魏斯捷尚在分辨她話語的真實性,後肩被人拍了一下。他偏頭,徐從心也跟着偏頭,瞧見尹麗君挂滿别扭的臉。
他放開扶着她腰背的手,揉亂她的發頂,被迫笑了下:“松開。”
徐從心這才收回樹袋熊姿态,規規矩矩站到吧台邊,沖尹麗君腼腆一笑。
“可以啊,”尹麗君趴到魏斯捷旁邊,“之前在我的地盤裝不認識,又背着我搞到一起。”
魏斯捷卷了卷袖口,讨好地跟着人進了後廚,又是一陣忙。
笑意斂去,徐從心捧起面前的檸檬水,小口啜飲。見她身周無人,賀耿佳幾步來到旁邊的空座,側着身子,滿臉欲言又止。
徐從心跳上吧台椅:“有話直說。”
“……他叫什麼,”賀耿佳壓了壓嗓音,略顯急促,“他不是給片玉送貨的嗎,你在想什麼。”
徐從心瞟她:“外面下雨了?”
賀耿佳回頭看窗:“沒有啊。”
“那你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行,這是嫌我多事了。”賀耿佳撐着椅面,靠近她說:“你送我的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你要想清楚,有些人越相處缺點越多,有些人卻是一看就不行。”
徐從心:“他是長得不帥,還是身材不好,我都沒看出來。”
賀耿佳盯她半天,接着問:“你們在這兒認識的?”
“嗯,”徐從心點點頭,“放心,壞人去哪兒都能遇到。”
“還說不得他的壞話了,”賀耿佳笑了下,“你真對窦經緯死心了?”
“窦經緯很好嗎?我到底哪裡惹到他了,”徐從心歎氣,“别提他了,談不上死心。”
訂婚宴樓下發生的事情,當即傳到賀耿佳那裡,或許劉念雅說話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賀耿佳清楚徐從心的牛角尖心态。
徐從心在感情上是隻躲來藏去的地鼠,絕不會給朋友插手的機會,更不會把好壞情緒帶出戀愛關系。
賀耿佳靜靜喝着水:“那我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小心被他騙。”
“嗯,”徐從心小聲答應,“我不會被騙,騙了也不會賴你身上。”
賀耿佳樂了一聲:“多去占他便宜,不會?”臨了,想起關鍵問題沒得到解答:“他叫什麼來着。”
兩人聊了一會兒,回到窗邊的卡座找梁維。店内樂聲未停,燈光輾轉掃過黑沉沉的人潮,像有風拂過。賀耿佳扯着嗓子跟梁維說話,不一會兒就沒了力氣,幹脆跟他貓着腦袋将方才得到的消息說完。
擡起頭的梁維也帶着滿面難言,被徐從心盈滿的笑堵回去,兩人對視一眼,那些不該說的勸阻盡數咽進喉嚨。他繼而笑了笑:“找叔叔阿姨商量了嗎?不然,把他也叫上?”
徐從心含糊地答:“我問問他有沒有空。”
賀耿佳:“從心到時候來當伴娘吧,把時間再留出來點。”
“什麼?”徐從心架了架耳朵,裝沒聽清。
賀耿佳推開餐盤,半個身子傾到桌面上來:“我沒幾個朋友,你就來幫幫忙吧。我跟梁維已經說好了,讓他從認識的人裡邊挑靠譜的,到時候你跟幾個伴郎先見一下。”
徐從心:“到時候到時候,誰知道什麼時候,你提前一個月再來問我檔期。”
梁維接話:“好啊,你到時候别做縮頭烏龜就行。”
送走二人,徐從心沿着外頭的商業街閑步,在一間麻辣燙店找到貪睡的狸花貓。狸花雖然挂在片玉名下,每晚最熱鬧的營業點都交由附近幾家商鋪看顧,能算整條街的公共财産,不少學生趁路順一手貓毛。
徐從心蹲在台階下,探高掌心鋪在軟乎乎的貓腦袋上,邊揉面似地搓圓它,邊小聲喚它名字。
比廊下燈先注意到魏斯捷的是狸花,它翻身朝下走了幾階,重新癱躺在魏斯捷跟前。他輕輕笑了下,摘掉半邊手套,俯下身摸摸它的肚子。
徐從心沿着他的手一路打量,滑過鼻梁,落到掩在陰影下的眉梢額頭。她環抱住膝頭,問:“它到底叫什麼。”
魏斯捷蹙眉思考:“小黑?小花?尹老闆時不時收留流浪貓,不記得了。”
她接着問:“你忙完了嗎。”
他側頭:“聊完了?”
“剛剛在店裡沒找到你。”
“嗯,”他松手,直起身,“我的車在後門。”
他踩在樓梯上朝她伸手,逆着光的徐從心隻覺他身形高大,山一樣壓下來,她挑釁的瞪視無聲無息消弭在氣流中。
她就這樣蹲着,問:“你為什麼躲着我。”
他動了動,低下來攥她的手:“你不希望這樣?”
“嗯,你不用這樣。”徐從心借力站起來,沖追着他們走的狸花貓說再見,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梁維都要結婚了,我愛做夢,但也不會逃避現實,其實,我之前就想跟他坦——”
“不用說了,”他打斷她,“我下次不會了。”
兩人牽着手往尹麗君跟前明晃晃經過,清洗掌心,徐從心整理被風吹得有些亂的披發,發梢挂着幾絲水光,繞來竈邊道别:“走了尹老闆。”停在門邊的魏斯捷微微朝她鞠躬,還是那副客氣的姿态。
尹麗君抽空答話:“下回再一起來玩?”
徐從心張開手掌給她捏了捏肩,恰到好處的力道:“沒問題啊。”
晚上,洗得濕漉漉的徐從心忘拿毛巾,中途停了熱水,推開半條門縫喚魏斯捷幫忙。随毛巾遞進來的,還有一個熱乎乎的軀體,徐從心捂着毛巾後縮,甩了甩抹過護發素的長發:“……我還沒洗好。”
“沒事。”他三兩下撥開她,将毛巾扔到置物架上,探臂擁過她的同時挑動開關,鼻息融在降落的水霧裡:“我幫你。”
磨磨蹭蹭洗完,關了水,徐從心腦袋發暈,大腿還挂在他手掌上,尾椎被撞得有些隐痛。似乎是有了對比,也不知道今日從何而來的力氣,他比之前在浴室的時候熟練得多,不然,如此狹窄的空間根本不會留有徐從心發揮的餘地。
門外涼爽的空氣襲來,身上尚未幹結的水珠凍得她一縮,連帶着魏斯捷沉沉抽了口氣。
“出去,”她抖着聲勸他,不顧頭發還在往下滴水,聚在兩人腳底,“去床上。”
他沒說話,隻穩穩抱着她朝外,經過浴室門時突然将她抵吻在牆邊。
徐從心從裡到外都軟得不行,更顧不上他同樣濕哒哒的身子壓來胸前,情動的線條近乎嵌在一起。她被動地攀上他的脖子,分神思考這段路為何走得如此漫長,攪弄已經讓她理智蒸發,失重感則濃縮她的意志,彙聚在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直到脊背輕輕觸碰床面,她松一口氣般摸了摸他的臉,又被壓到一邊。
“他是你初戀嗎。”
徐從心怔住,對于在床上談論這事有些排斥。他盯着她不放:“說話。”
“一廂情願,算得上戀嗎。”她給了一個不明不白的答案,話出口,竟有些委屈,又有些忿忿不平,她從未跟人說過這些,意料外的釋然感湧入身體。
“是他不長眼。”他垂頭,輕輕碾過她柔軟的唇瓣。
“嗯。”情緒上泛,徐從心不知緣由地想要多說幾句,可哽咽糊住了嗓子,她張張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眨着眼睛避開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讓動,擡高看了看,模糊地問:“可以咬嗎。”
皮膚上的印記留了些日子。徐從心每到洗漱時,都撐在台面久久打量,當時并不覺得痛,隻記得有些硬的頭發,還有肌膚擠壓的感受。
好在她不怎麼出門,無需費心費力遮掩,真等到她盛裝出動的日子,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
入職恰好在年後,徐從心人還沒認全,跟辦公室一起聚了一餐。公司是商品銷售類的,還承接一些供應鍊業務,同事經常出差,要麼看貨要麼陪客戶,聚餐的人并不齊,徐從心坐在小邵旁邊,了解一些公司主營的産品。
公司規模小,沒事便在辦公室紮堆聊天,沒有那麼分明的上下級概念。徐從心并不怯場,捧着杯子走了一遍,跟在座的前輩打招呼,她現在包攬公司的行政事務,與同事打好關系并無壞處。
之後幾日接連有供應商前來拜訪,徐從心處理完一些後勤事宜,提前下班。
她在電梯裡接到梁維的電話,信号稍帶卡頓,出到門外,她擰眉接着問:“你要我去哪?”
他報了間咖啡廳的名字,徐從心一時反應不出方位,又聽見他說:“我看見你男朋友了。”
“……什麼意思,”徐從心愣在原地,質問他,“你去找他了?”
“不是找不找的問題,”梁維冷淡地笑了下,“你先過來吧,事情很難在電話裡說清楚。”
無由來的心慌,徐從心叫了車往咖啡廳趕,不過十幾分鐘就到了。方才她查看地圖,發現咖啡廳對面的區法院,下車後隔街一瞧,店面簡直就在法院的正前方。
法院建築總是這樣,恍若通天的階梯之下站着一群人,其中的梁維在跟魏斯捷交談,看不清表情。梁維時不時打量四周,率先看到了徐從心。他沖魏斯捷稍作示意,穿街而來,小跑到她身邊:“進去坐着說?”
徐從心動了動疊攀着的手臂,掃過魏斯捷:“好。”
魏斯捷身邊的人是他父母,還有母親那邊的小姨,梁維隔着咖啡店靠街的玻璃,一一點給徐從心認識。
客戶在一個半月前委托一樁案子,意圖奪回對方親戚三人用以逃避還款的車庫,被告中沒有魏斯捷的名字,故而今日碰見對席而坐的他,梁維瞬間将他在心中的分量降到最低。欠債不還,還弄一些躲躲藏藏的髒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一家人,他不清楚徐從心為何要摻和進去。
梁維點的摩卡端上來,他側頭道謝,看回面無表情的徐從心。
“我知道他們家的事,”徐從心攪動玻璃吸管,将奶油融進棕色液體,“梁維,你這樣做不對。”
梁維氣笑:“你知道全部嗎。”恐怕她眼中的魏斯捷,還不如他一個月以來從證據清單裡了解得更為透徹,更加真實,更無可救藥。
見徐從心沉默,他接着問:“真不覺得他圖你什麼?”
徐從心停住手:“官司打的怎麼樣。”他被噎了噎,徐從心頓時咧唇笑起來:“你輸了吧。”
梁維:“你在關心他?”
“沒有,”她搖搖頭,“我隻是想告訴你,我身上沒什麼好圖的。帶着目的性接觸我的人,我能看出來。”
梁維:“你看出什麼了。”
徐從心諷道:“至少他跟你不一樣。”
梁維手掌在膝頭摩挲,良久說:“好,我勸不動你,你最好是保持清醒。”
沉默顯得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店頭推開的門帶來一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