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維的位置面門,他撿起表情,朝進來的人揚了揚手:“過來坐?”
魏斯捷挪開二人中間的空位,平靜地問:“在聊什麼。”
徐從心心底打鼓,朝正在點單的魏斯捷偷看。等他同服務生把話說完,要擡起頭的時候,她收回了餘光。
梁維試圖用玩笑打破僵局:“我們似乎不适合坐在一起。”
“我一會兒就走。”
魏斯捷點點頭,接着問徐從心:“你去哪。”
徐從心垂頭,雙手在腿上互相拽着,沉默不語。他不問她為何而來,也不解釋方才發生了什麼,她亦不責怪他的隐瞞,畢竟她深信即便是最親密的關系裡也應當保有自留地,他不說的,便是她不該碰的,适度的距離才能維系這段如履冰面的感情。
一旦這層冰被不相幹的人敲破,她感到一些背叛,一些延時湧來的難堪,更何況這人是梁維。
服務生将漾着冰塊的飲料送上來,魏斯捷輕聲道謝,那層目光仍舊虛虛實實地籠在她頭頂。
徐從心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着急忙慌地趕過來,反而成了梁維打擊魏斯捷的工具。她揚了揚手機,示意梁維由她結賬:“說完了嗎?你可以先走了。”
梁維循着她的面龐看了又看,像看一個從來沒認識過的人。他額角跳了又跳,心情不斷下沉,咬牙般擠出幾個字:“我在幫你。”
“幫完我,之後呢,要我回報你什麼,”徐從心認真凝着他,“你真的在為我着想嗎?梁維,不要這樣。”
梁維呼吸沉沉,表情難看了許多:“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徐從心淡淡地笑:“是怕我怪你嗎。”
“我巴不得你怪我,”他也緩和地扯唇,“說實話,我很擔心你。”
徐從心終究沒将話說穿,讓作為對方代理人的梁維先行離開。他沒資格關心她,今日将她喊過來的行為很卑劣,亂跳的心依舊未平靜下來,她穿越來來往往的車輛打量對街,法院台階下合着電動門,方才聚在那兒說話的幾位長輩已經不見身影。
她低聲問:“叔叔阿姨呢。”
魏斯捷:“回酒店了,他們住在前邊路口。”
“哦好。”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視線裡的身影突然站起來,朝她攤開掌心:“我們回家。”
神遊天外的徐從心沒有搭上他的手,她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面對他,幹脆急匆匆走在前方,慌不擇路,直到被紅燈截停才恍惚問車停在何處。
魏斯捷今日根本沒騎車過來。
被梁維揭短的他面色平靜,站在離徐從心半步遠的距離攔車。車到後,拉開門颔首,示意徐從心先上。她腦子極亂,忽然之間抱有蒸發避世的逃避心态,在微微搖晃的車廂中偏着腦袋,裝睡。
睜眼時臉頰硌在一塊略硬的肌肉上,她若無其事揉了揉睡熱的肌膚。車子正從小區大門拐入。
魏斯捷進門洗了手,在熟悉的水流聲裡徐從心越發局促不安,直到他回到沙發,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他一直盯着她:“不開心了嗎。”
“沒有,”徐從心笑了笑,“你可以提前跟我說一聲,今天我就不會傻乎乎跑過去了。”
他問:“梁維都跟你說了嗎。”
“嗯,”徐從心解釋,“不過我更想聽你的版本。”
聽着挂鐘細微的機械噪音,他低低說:“對不起。”
徐從心哭笑不得:“幹嘛這麼講禮貌?我聽你說過太多次這句話了,你對什麼人都這樣嗎。”
她望着他,猶豫過後猶豫,仍有些話沖破了猶豫:“我……想幫幫你。”她有些急迫地翻找背包:“我手頭有餘錢,可能微不足道,但放在我這裡也沒用。”
徐有誠給她的錢幾乎沒動,但凡她張口,徐有誠會給她更多,她爸對她的“啃老”态度從不排斥。就在幾日前,她動過私下聯系魏一梁的念頭,這念頭一出,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恐怕魏斯捷會砍了她。
拖拖拉拉到今日,她終究忍不住了。
魏斯捷不答隻問:“你是不是想跟我分開。”徐從心僵住,又聽他說:“如果你想的話,我不會拒絕。”
她問:“你是在激我嗎。”
“激将法很多時候隻是個幌子,”他看着她,“我也是在勸你。”
徐從心喉嚨幹澀,一時間軟了語氣:“所以為什麼都不跟我說,我總要在别人那裡知道你的消息嗎。”
魏斯捷難得笑了下:“知道了裝不知道比較難,不知道更好一些。”
“你問過我了嗎。”徐從心撿過他垂放的掌心,指尖沿着蜿蜒的掌紋撫拭,碰上一截斷落後接續的線條,她呼吸一緊,開始回想這條線意味着什麼。她邊動着手,邊緩緩道:“你什麼都不說,我會擔心你啊。”
魏斯捷低頭看着手掌,有股又麻又癢的感覺漫過:“對不起。”
“……真是敷衍。”她柔軟的手掌被他翻扣進掌心,不得不停下小動作,同他四目相視,輕輕道:“沒關系。”
有濕漉漉的吻落在她微顫的眼睫上,鼻息拂過額頭,她覺得熟悉,仿佛被拉回迷蒙将醒的晨夢。他出門前總會親吻她,有時是臉頰,有時是額頭,好像還說了什麼,那溫和滋潤的男聲落進耳朵,隻會讓她翻個身睡得更熟,她實在想不起他說了什麼。
徐從心将額頭靠在他的脖頸間,靜靜打量桌面那盞橘黃色的台燈,耳邊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脈搏,她稍長的頭發一下一下被他順開,掃過手臂。
如梁維說的那樣,被魏家視若珍寶的兩塊車庫守住了,可名字畢竟挂在劉嘉妹妹那裡,如若劉嘉能跟妹妹通融一下,先将兩塊地折價賠償欠款,一切難關都将迎來了解。
從法院出來的魏一梁氣勢大振,劉嘉并不想動這兩塊車庫,畢竟是魏一梁送給她的東西,可眼下無可奈何,似乎唯有這一條救急路。
兩人邊往台階下走,邊吵着架,小姨摻和在其中勸架,魏斯捷恍若未聞地跟在最後,被追出來的梁維攔住。
梁維雖然輸了官司,語氣依舊挑釁:“從心知道你們家亂成一鍋粥嗎。”
魏斯捷低垂的頭看向他:“我會同她坦白。”
“好一個亡羊補牢,”梁維被他逗笑,“你這是什麼新型詐騙方式。”
魏斯捷本就被前邊幾人的争吵鬧得心慌意亂,豔陽天的他仍周身冰冷,思緒低沉,不欲與梁維過多糾纏:“我不想把她拉進這些爛攤子裡。”
梁維輕笑:“你這就是愛她嗎。”
“不是,”魏斯捷淡淡否認,“我尊重她的選擇。”
梁維離開後,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魏斯捷将錢轉給劉嘉:“最後一期,我下個月打給你。”
劉嘉看着卡裡多出來的數字,目瞪口呆,上上下下掃視他,難過得想哭。“我跟你小姨說好了,”她眼眶酸軟,“車庫賣一個就好了,拿着也沒用。”
“好,”魏斯捷轉向小姨,“那下一期的款我打給您。”
夜晚,兩人躺在床上聊了許久。睡相良好的魏斯捷從背後攬着她,手臂搭在她腰間凹下去的線條中,讓她在深冬的夜裡捂出一層薄汗。
他在清晨起得更早,昨夜已經向徐從心彙報過劉嘉要回家,他送母親去車站。
腰窩上的重量抽走,那片微微汗濕的肌膚得到解放,徐從心感覺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被掖到耳後,他吻上她的耳尖,熱氣癢癢地貼上肌膚:“對不起。”她睫毛顫了顫,閉着眼等候下文,他隻低低道了句“我……”不等說完,便抽身離去。
徐從心在輾轉中陷入一場清淺的回籠覺。她做了個兒時常做的夢,跑動似的路徑,最後她縱身一躍,在床上掙紮着醒來。
面上皮膚又僵又幹,她伸手,觸到幹涸的淚痕。
咬着牙刷昏沉沉洗漱,她檢查了手機裡的訊息,賀耿佳顯然不知道昨日梁維的所作所為,在給她分享立恒的工作日常。網上拓客項目已經做起來,她作為半個“法律人”,竟比不上全不懂法的專業客服,故而近日加緊學習,鍛煉一套熟練的應對話術。
徐有誠約了幾個創業團隊見面,叫徐從心一起。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到約定的地點同他還有小邵碰面。自從上回在校園相親平台收獲成功之後,徐有誠越來越喜歡跟各式各樣的創業團隊接觸,這樣初步的、小型的投資沒有那麼高大上,需要創業人跟他講好一個項目故事,再談談盈利模式,是個一拍即合的過程。
徐從心覺得這些幹勁滿滿的年輕人與徐有誠挺像的,難怪她爸興緻勃勃,估計也在重溫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晚上,徐從心陪徐有誠參與同鄉俱樂部的聚餐。
席間有人舉着酒杯跟徐從心套近乎,順便要她的聯系方式,手機還未掏出來,徐有誠已經頗有眼力見地喚她:“心心,過來幫爸爸看個東西。”
徐從心同他對視一眼,憋着笑跑過去,接過他停留在聊天框的手機:“真不怕我亂翻啊。”
“你翻啊,”徐有誠朝她跑過來的方向瞅了幾眼,方才搭讪的男人已經讪讪收回笑容,“你翻出什麼跟我說說。”
徐從心不接茬,不欲摻和進他跟陳紅玉之間的事,萬一鬧得不愉快,兩邊人都要責怪她多此一舉。她切去其他頁面:“帶我來不就是相親的,真不怕斷我後路。”
徐有誠不自在地“切”了聲,說:“那個賊眉鼠眼的不行,我跟他伯伯認識。”
“你别瞎忙了,”她拍徐有誠的肩,“我不勞你費心。”
後半程,徐從心先行退場,在小區門口就下了車,一路踩着人行道上的磚縫跳着回家。久未有的暢快透徹冬夜,冷空氣吸進鼻腔有些疼,但不妨礙她上揚的情緒。
回到家才發覺後腳跟被鞋子磨破,這鞋是徐有誠給她買的,為表謝意今日特地穿了出去,沒曾想倒是一個美麗刑具。
她翹着腳後跟,正觀察紅腫的皮膚時,魏斯捷推門進來了。
他邊走邊換衣服,松松套上一件居家長袖,蹲來她跟前,掰過那截細潤的腳腕看了會兒:“流血了。”
腳面被轉了個弧度,兩膝間是他側偏的腦袋還有寬闊的肩膀,想入非非的她抽了抽腳,沒抽動:“我不想塗碘酒。”
他捏着紙巾沿着血迹擦幹淨,貼上創可貼才松手:“好了,暫時别穿那雙鞋。”
家裡新到一個書架,徐從心進門時便看見了,但着急換鞋沒來得及處理。
書架用扁而窄的長紙盒裝着,以拯救搖搖欲墜的原住民。徐從心撐着下巴觀賞半天,忍不住叫停正在旋螺絲釘的魏斯捷,接過工具徐徐嘗試。在微弱的嗡嗡聲裡,她小聲問:“你早上跟我說了什麼呀。”
“嗯?”他支着幾根鐵架,正将版面橫放到中間:“沒什麼。”
歪頭确認版面水平,他将幾個小器件卡進,轉過身子看她:“又把你吵醒了?”
“沒有啊,”徐從心想了想,“我夢見你哭了。”
“哦?”
他曲起指節,輕輕刮了刮她眼下,一下看穿:“你哭什麼。”
“不是我,是你,”徐從心拽住他的手,沿着手指蹭了蹭,“傷心的時候難免會流生理性淚水,所以你傷心要說,我不會覺得奇怪。”
他抽手,幫她搞定拆到一半的泡沫紙:“你要知道,夢跟現實是反過來的。”
泡沫包裝橫七豎八散落地面,拖鞋踩上去一陣摩擦的噪音。徐從心跟着站起身,往上架幾層版面,突然說:“魏斯捷,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他就平靜地看着她,淡笑:“上了法庭才有這邊那邊的事,不重要。”生活中哪來那麼多非黑即白的界限,他不用她表态。
木闆帶有濃重的工業氣味,徐從心在屋内幫了會兒忙便覺得鼻子發悶,跟魏斯捷一前一後将書架拎到門外散氣。
入夜的老舊市井,像一汪沉底卻沸騰的水,往來的車流已然收歇,處處時時有鍋碗碰撞,或小兒喧鬧的聲音傳來。徐從心嗅了一鼻子清爽的風味,拖來把椅子,坐在離書架兩步遠的地方。
魏斯捷曲膝半蹲在旁邊,佝低的身體比徐從心還要矮一些,她挑豆芽似地碰他後腦勺上的頭發,忽見他昂了頭,透過或疏或密的葉影,遙望天空。
“有星星嗎。”徐從心跟着仰頭。
“沒有,”魏斯捷頓了頓,“連月亮都被遮住了。”
“這書架不超過一百,”她推推他的肩膀,很輕的力道,被他同樣溫柔地捉住手,“我們有必要在門口站崗嗎。”
他動作沒變:“霧氣大,等等看,看月亮會不會出來。”
厚重霧氣一整日都未曾散過,月亮自然是等不來,倒是等得徐從心困意叢生,回去倒頭便睡。
公司團建要定制橫幅與文化衫,圖方便的徐從心趁午餐去找劉念雅。
店裡開着暖空調,玻璃門上人影幢幢,這個時間點竟然有三兩顧客。徐從心揚起的笑在撞見窦經緯時收起,兩人隔着反光的玻璃對視一眼,紛紛移開,可窦經緯在稍顯暗的室内,應當将她看了個清清楚楚。
徐從心快步離開,不過十來分鐘便回到公司,在食堂打了份餐落座。
她仍忍不住刻薄地笑出來,方才,窦經緯手臂扶着位女性,背影窈窕,不難看錯。她不可惜窦經緯移情别戀,畢竟這情這戀落在她身上,比針紮還難受,隻是如今回看,連這份陣痛都是假的,他何必與她鬥嘴鬥法呢。
臨下班,徐從心才在手機上聯系了劉念雅,請教她訂衣服的事,劉念雅秒回,一口答應下來。确認廠家,對接尺碼,她對這些事情熟得不能再熟,一周後将衣服打包送過來。
商貿城競争越來越激烈,劉念雅的左鄰右舍都開始早起視頻帶貨,接到電話的徐從心很驚訝,立馬下樓接人。徐從心本意并非讓她親自跑動這些事,有些愧疚。
兩人前後護着推車,耐心等了幾輪,終于擠上一趟沒人的空梯。
“那美女是我的老顧客,她沒答應窦經緯,”劉念雅隔着推車看一眼徐從心,“人家接觸了一陣子,他人确實不行。我怕你生氣,沒跟你說。”
徐從心沒扭頭,電梯锃亮的四壁足夠她瞧清對方試探的态度。她說:“沒事。”
在對方跟窦經緯的初步接觸裡,窦經緯懷有一種異于常人的熱情,這樣的熱情讓被追求方倍感滿足。作為旁觀者,劉念雅對他的這副模樣有點眼熟,隐隐約約想起個誰,但不太好說。
無論如何,疑慮終究在别的前女友出現時爆發。那位美女撞見他在手機上跟人調情,言語早越過朋友界限,再加上一個前女友身份,格外不合理。她舉着手機直接怼到窦經緯跟前,而他解釋,人家是從外國過來的留學生,這才幾年,改不掉缺失分寸的表達習慣。
這算何種借口,令人無語至極。
将車推進小的存物間,徐從心去冰箱順了飲料和綠豆糕給劉念雅。劉念雅壓了又壓,還是忍不住找心平氣和的徐從心打聽。
兩人頭一次将話說穿,徐從心确實不介意,隻委婉表達她與窦經緯同校過,可以幫忙回憶他的學曆、獎學金是真是假,其餘事情一概不知。
幾日後,徐從心收到劉念雅私轉給她的控訴,出自那位憤怒的美女,用一張滑不到底的長圖列舉窦經緯八大罪過。
裡頭代稱不少,男男女女關系複雜,看得出窦經緯是個解釋不回來的渣男,徐從心莫名緊張地讀了會兒,好在沒看出自己的影子。
徐從心沒想到,窦經緯會找過來。
在很多事情上,她都不無辜,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甚至懷疑時間靜止然後錯位,終究讓她受到應得的懲罰。
窦經緯不知道徐從心換了工作,隻知道罪魁禍首是徐從心,她的不喜歡他早已承受,直至今日的完全接受,但他發覺自己錯了,她分明是恨他。他在旗艦店上翻下找,沒見熟悉的人影,最後想到詢問收銀。
鄭小早被來人吓得不輕,戰戰兢兢打電話,又怕被他聽見,聲音壓得極低:“從心,有個男的來找你……他精神不太正常,你最好是别過來了。”
徐從心一頓:“把電話給他。”
“……不太好吧。”鄭小早瞄了瞄面色不虞的男人。
“沒關系,”徐從心安慰道,“他不能拿我怎樣。”
一陣噪響,聽筒遞到窦經緯手心,他将信将疑“喂”了一聲。
徐從心:“你出去,到外邊的廣場。”
窦經緯皺眉:“你過來了?”
徐從心隻答:“去那兒等我。”
她沒有蠢到送上門,跟一位氣頭上的男性指不定鬧成什麼樣。估摸着電話挂掉五六分鐘,窦經緯在下沉廣場逛了會兒,收到徐從心的單獨來電。
他立馬接起來:“人呢。”
“你說見就得見嗎。”徐從心聲音平和。
他稍緩的情緒又皺起,扶腰定住不動了,大大喘了幾口氣:“你是不是非得毀掉我。”
她說:“讨厭你的人多了去了,不如多想想你做了什麼。”
從未得到過的感情讓人抱有期望,這分明不準确,可他是這樣,她也是這樣。原以為她能夠理解他的。
窦經緯搓了搓額頭,側臉時瞟見投在一旁玻璃面上的身影,表情稱得上難看,渾身帶着一股狼狽之氣,他忽然說:“我真是看錯了你。”
長長的一段沉默,徐從心好像笑了一下:“你從來都沒有了解過我,哪怕現在也還是這個樣子,何談看錯?”
“是,我鬥不過你,”他隐隐察覺什麼,徐從心那顆頑固的心或許從未融化過,“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嗎。”
徐從心揚了揚語調:“再這麼吵下去,我不奉陪了啊。”
參觀與團建安排在同一日,出發的時間較平常晚一些。
淩晨下了場急雨,自從睡在魏斯捷懷裡之後,徐從心的耳塞放去櫃子積灰,她雙耳空空,被落雨驚醒,肩膀隔着兩層布料緊挨着身邊人。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撞到一截小臂。
魏斯捷折騰得睜開眼,不及出聲,被一雙輕柔的手撫阖眼皮,以示歉意,他無奈笑了笑。徐從心側躺着,雙臂搭在胸前,打量他沉在半明半昧間的側顔。久了,手壓在一塊兒有些難受,她撫他的額頭,指尖拂來劃去,冷不丁被抓住,塞回被子。
顯然,他徹底被鬧醒了:“睡不着?”
“嗯,雨太大了。”
雨滴落在窗上,折出漫過樓宇的晨光,徐從心揭簾看了眼,方覺得有些刺眼,将臉也縮回被子。
了無睡意,自然要找點事做。
兩人沒在大清早折騰過,徐從心這火滅得有點吃力,手腕被捏定在耳邊,陷入枕面,仍有又酸又麻的不适感。他俯下來,吻她咬緊的唇,節奏極快地與她同起同落,房内充斥着淋漓的聲響,又被縫隙透進的潮氣吹散。她有些不舍得閉眼,含着一汪淚看他,雖然她經常拿話逞風頭,但在床上從來逗不動他,血氣方剛、沒有理智的人是經不得逗的。
他盯着她看一會兒,突然問:“弄疼你了?”
“……沒有,”她有些走神,此刻艱難擠出了笑,“你快點嘛,鬧鐘要響了。”
紅紅的眼眶讓她瞧起來楚楚可憐,聲音柔如綢,好像在求饒。平時可不怎麼看得到她放下身段認輸。
他“嗯”了一聲,将她翻了個面,剛好壓住她去取床頭櫃的手機,将鬧鐘直接關掉。徐從心面紅耳赤地聽着橡膠制品被扯掉的聲音,他手臂動作帶着床輕微晃動,此後一股濕潤灑在她後腰。
徐從心享受他在床上床下的反差,這……算什麼呢?至少喜歡她的軀體吧。
習慣了有去無回的付出,她對這份在動蕩中穩定的感情略有懷疑,偶爾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比起以往纏纏綿綿的空想,她又做對了什麼。
這份恍惚貫穿了一整天,好在要麼坐車,要麼坐會議室,她将疑慮抛至腦後,咬牙切齒暗罵了一陣窦經緯,真是個出現就壞她心情的極品。
大巴車從工廠開回來,一行人邊聊邊往辦公室走,徐從心落在最末收拾方才拍照用的橫幅。
徐有誠與小邵今日跑外地見客戶,徐從心将手機上的照片傳了傳,分享活動情況。她繞到物業台,翻出藏在台下的紙箱,将物料整整齊齊放進去,直起身時眼神有點發虛,隐約聽到一聲輕喚。
“徐從心。”
徐從心眨了眨眼,視野裡的黑角逐漸散去,露出賀耿佳蒼白的一張臉。她凝着徐從心,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剛要出聲,眼眶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