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後,賈南風來到太極殿,碰巧遇到了司馬衷與人在太極東堂商議國事。
太極東堂門口值守的太監一見到賈南風吓了一跳,然後着急忙慌地為她開門。
雖然太極殿是前朝議事之所,後宮之人不應來此,但因官家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宮裡的人也不敢多言。
前朝有個老官員仗着自己資曆深,曾在早朝上痛批皇後娘娘此等僭越行為,官家當面未做任何表态,但幾日後那位官員便因貪污公款被貶到最南的交州,結果死在了半路。
官家感其舊日忠心,賞其子孫金銀官職,衆人皆歎官家仁至義盡,此後也無人敢在皇後插手朝政的問題上多加置喙。
賈南風進屋後,便看到了張華和司馬衷。
張華看到賈南風後,朝她行了一禮,而司馬衷隻是瞥了她一眼,便自顧自地同張華繼續方才的交談:“對我方才所說,少傅有何想法?”
張華道:“太宰是官家的長輩,雖位高權重,但年事已高、行事無謀,雖剛愎自用,但恐無造反之心。楊氏一事僅過去三月,若此時以莫須有的罪名強行将太宰判罪,恐事出無名、天下不服。”
賈南風在一旁聽着兩人的對話,大概能猜出司馬衷此時是作何打算。如今太宰司馬亮權勢滔天,朝中不少官員都是他提拔上來的,若放任他如此行事,即便他不謀權篡位,也是半個攝政王了。
張華為人正直,定然是不喜用這種下作手段構陷清白之人。
賈南風正想着,方才一直忽略她的司馬衷這時候突然問她:“皇後覺得呢?”
張華也看向賈南風。
賈南風又豈會不知司馬衷的意思,張華所言不錯,但司馬衷絕非良善之人,他平日行事奉行的都是“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的準則,司馬亮即便沒有謀反之心,但他也不會容忍此種威脅存在。
四下寂靜,司馬衷也不着急,他就靠在憑幾上盯着她,似乎是等她做出選擇。
“臣妾以為,太宰如今權傾朝野,難保其未來沒有謀逆之心,與其養虎為患,不如防微杜漸,将危機扼殺于萌芽。”賈南風平淡地說出這番話。
擡眸時,賈南風看到了張華的眼裡流露出的失望,于是撇開視線,不願去看他。
張華離去後,屋裡便隻剩下賈南風與司馬衷。
司馬衷翻閱一旁的奏疏,再次恢複到之前看不見賈南風的狀态。
賈南風知道司馬衷是想懲罰自己,所以也沒有尋個椅子坐下,而是故意站在他跟前——他既是要懲罰,便讓他看着。
過了好一會兒,賈南風感覺腿有些酸脹,于是趁無人注意時活動了一下腳踝。
“站着做什麼,不會自己找個位坐下嗎。”司馬衷視線還停留在奏疏上,也不知是何時瞅見了賈南風的小動作。
賈南風于是找了位置坐下。
“你方才說太宰不宜留之,可是有什麼主意。”司馬衷道。
賈南風心想,隻要不要臉,有什麼不能做的,隻不過她還是給司馬衷随口說了個主意:“官家假拟一份诏書差個人轉交給楚王,讓楚王去做那隻螳螂......”
“你把楚王比作螳螂,可是認為寡人是黃雀?”
賈南風不吭聲。
半晌後,她聽到司馬衷說道,“青梅酒好喝嗎。”
賈南風心中一顫,雖然她知道司馬衷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但從司馬衷口中聽到這話,内心還是無法做到平靜。
阿灼來長秋宮之事,她也沒想瞞着司馬衷,也老早同司馬衷提及此事,這之後才有了楚王被封為太子少傅一事。
隻是沒想到司馬衷還會因為此事生氣。
“今年泡的青梅酒比往年的口感都要好,官家若是想喝,等會兒我讓人捎去。”賈南風佯裝沒聽出司馬衷言外之意。
“不是說身體不适嗎,還喝酒?”司馬衷尾音上揚,帶着質問之意。
于賈南風而言,陪司馬衷吃飯是個苦差事,就怕他會冷不丁說出一句别有深意的話讓她來琢磨,所以她都會找理由不和他用膳。隻是前些日,她酒後壯膽,這才敢直接拒絕了。
賈南風道:“臣妾夜不能寐,家鄉有個說法,說是喝酒能助眠,便喝了不少。”
“皇後那晚不是與那賤民在深夜議事嗎,怎會需要入眠?”
賈南風聽到賤民二字,表情凝滞片刻,但轉瞬又恢複常色:“臣妾隻是讓他轉告楚王,官家準備冊封楚王為太子少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