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說要賣身葬父的!小爺要買,她不願意,我發發脾氣還不行嗎?再說了,我也沒怎麼她啊!”
戒堂内,一坐一跪。
坐着的那人看着将将三十,氣質沉穩,穿着月白色長袍,看也沒看地上那人一眼,隻淡淡飲茶。
見沈晏瀾沒有反應,等着他出頭的沈晏安更委屈了,膝行兩步,被沈晏瀾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他哥不會真生氣了吧?
煩死了,有什麼好氣的,他又沒殺人放火,又要借機收拾他是吧?
如果他是老大就好了,他也要這樣威風的坐着,想罰誰就罰誰,想怎麼罰就怎麼罰!
然而這些都隻能在心裡想想。
他爹生病,現在家裡都是沈晏瀾在管事,大哥寵他,卻也是實打實的心狠手辣。
沈晏安不敢繼續向前,隻是紅着眼圈,把被打出明顯掌印的右臉明白地露出來給他哥看。
他可憐巴巴地說:“大哥,八方書院那地方我倒是不怕,徒有威名罷了,我怕的是有進無出,惹得兄弟姐妹們擔心嘛。”
“擔心?”沈晏瀾把茶杯重重一撂,冷冷道:“為了給你平事,這一月光是銀子我就花了三千兩!送出去的靈石和法器更是不計其數,你有什麼臉面這樣同我講?”
沈晏瀾生氣時很吓人,但沈晏安不怕這個,沈晏安簌簌簌地蹭過去,抱着他哥的大腿,讨好道:
“哥,我錯了,我真錯了,再幫弟弟一回,以後我肯定好好在家呆着,絕不出去惹事生非,求你啦!”
沈晏瀾轉開視線,歎息道:“晚了。”
沈家勢大,平日上下打點也沒什麼,但沈晏安惹這次到的,可是肖家。
.
這事還得從以前說起。
沈家老夫人一共生了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六個都是鐘靈慧秀的天之驕子,無論哪個名字講出來,旁人一聽,都得豎大拇指,疊口稱好。
唯獨老三,是個異類。
他不像老二老四有修煉天賦,七八歲就被仙師帶走修煉;
也不像老大老五會經商,能夠幫着操持家裡;
老六年紀還小,剛學會走路,力大無窮,輕輕松就能抱起比他重兩倍的東西,顯然是個學武的好苗子。
說沈晏安能修煉,那倒也确實能修,隻不過他一個下等五靈根,就算修了也沒什麼用,頂多是個給人端茶倒水的小角色,嬌生慣養的貴公子肯定吃不了這個苦。
讓他跟着他哥學着操持家務也不是沒試過。
看帳看不明白,學也不愛學,把人按桌邊,一眼沒照到,就跟街上小流氓鬥蛐蛐去,硬抓回來,又哭又嚎的,說什麼也不幹。
至于其他天賦,沈家自然也是拼命發掘,掘來掘去,終于認命。
——沈家三公子,是個除了臉一無是處的纨绔。
臉好倒也有優勢。
沈晏安百日宴那天,乾州最有名望的肖家撥冗前來,肖夫人肖老爺看到襁褓裡的沈晏安驚為天人,取了八字合算後,果斷定下娃娃親,囑咐沈家好好把沈晏安養大。
肖家家大業大,能放任沈晏安嚣張跋扈的沈家,在肖家面前也要低上一頭。
要是能攀上肖家這棵大樹,就算是讓孩子做上門女婿,那也是利大于弊的。
隻可惜天不從人願,沈晏安從小就不争氣,又因為沈家勢力和肖家娃娃親而越發膨脹,在乾州橫膀子晃,無人敢惹,今天才碰上硬茬。
他一如既往的上街招貓逗狗,正看見街邊賣身葬父的小姑娘。
見她眉清目秀,又想着自己也到了要女人的年紀,二話不說,甩了一錠銀子就要帶人走。
沒成想那小姑娘跟見了鬼似的,掙紮尖叫,周圍人漸漸圍了過來,他挂不住臉,惡狠狠的把那小姑娘推倒。
還罵她不識好歹,窮鬼一個,都賣身葬父了,裝什麼裝。
正當他一不做二不休,想把這小姑娘帶回府中時,一名紅衣女俠橫空出現,啪啪給了他兩巴掌。
沈晏安懵了,怒不可遏,立刻叫身邊護衛,狠狠懲治這女人。
但對方人更多,從四處噼裡啪啦蹦出了好多個,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們,他隻好作罷。
回了家,沈晏安越想越氣,正好沈晏瀾找他,他氣沖沖的去了刑堂,卻隻得了沈晏安的冷冷的“跪下”。
紅衣女子是他未婚妻的妹妹。
肖家十年前定居仙山山腳,不問世事,後來聽說了沈晏安的赫赫威名,便派來小女兒跑腿,想要與沈家解了這樁婚事。
好巧不巧,正撞上沈晏安欺負人的場面。
肖鞘一身正氣,最恨仗勢欺人,到了沈府也是越想越氣,便在解除婚約上又加了一條——
沈晏安言行無方,與其在家惹是生非不學無術,不如送去她三叔開設的八方書院學習改造。
八方書院頗為神秘,沈晏瀾不知道其中内情,但風言風語的也聽說過幾句。
肖三叔年輕時曾參與過百年前的仙魔大戰,對所有魔修深惡痛絕。
大戰結束後又過了一段時間,他開設八方書院,從各處收集有入魔傾向并且攻擊性較強的修士,通過書院考核後才能畢業。
也不知什麼題那麼難,書院建成七八年,沒幾個通過考核,都被困在裡面。
外人暗地裡猜測,那是肖家自設的刑場、監獄,人死了,當然就出不來。
-
想到這幾日探聽到的消息,沈晏瀾心下微沉,伸手去摸趴在他膝蓋上假哭的沈晏安的腦袋。
沈晏安擡頭,握住他的手腕,溫馴地蹭了蹭他的掌心,怯怯地叫他:“哥哥……”
一雙黑眸被含而不落的淚水洗得晶亮,眼睫濕漉漉,我見猶憐。
沈晏瀾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