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安不記仇。
沈晏安記過最久的仇,是他竹馬不告而别。
從八歲記到現在,竹馬的臉和名字都忘了,但當時那股憤怒和難過,直到今天回想起來依舊覺得心尖疼。
和封煜白之間的矛盾更算不上什麼。
他隻不過太喜歡他,又不學好,惦記着點屁股事,好好教教,比謝屠聽話。
這是沈晏安在封煜白這邊呆了三天得出的結論。
封煜白給沈晏安撥葡萄,湊到嘴邊,沈晏安張嘴,葡萄就喂了進去。
很甜,汁水又多,每粒葡萄裡都有兩三顆籽,沈晏安吐籽都是封煜白拿手接。
後來吐都嫌麻煩,頤指氣使地使喚封煜白,讓他把籽去了再喂他。
房内的小侍和死衛深深地低着頭,噤若寒蟬。
沈晏安好像全然沒察覺到這奇怪的氛圍,見封煜白還不動手,蹙眉将目光從話本上移開,曲起膝蓋碰了下封煜白後背,不滿道:“你要是不會,就換小風來。”
小風是他第一次來封煜白這裡見到的小侍,男生女相,長得漂亮,在這個全是大男人的八方書院,看起來特别順眼。
最主要的還是嘴甜,把他哄得簡直像身高八尺、怒發沖冠的英雄好漢,以至于他還想陷一陷這溫柔鄉,多體會體會這皇上一般的待遇。
見封煜白沒反應,沈晏安的腿又往他身上碰,全然忘了這人前幾日還惦記着他屁股,催促道:“我有話同他說,你快叫他來嘛。”
封煜白從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上崗之前還特意找小侍取經,本來看沈晏安小嘴一口一個吃葡萄吃得水潤潤還挺開心,後來聽他提起别人,便有些不耐煩了。
“小風不在。”他把盛着葡萄的架子放一邊,周圍待命的小侍就端水來幫他洗手,越甜的葡萄汁水越粘稠,封煜白邊洗邊說:“累了,你自己剝。”
沈晏安是有行動能力的。
封煜白給沈晏安喂了幾顆下品丹藥,藥性不大,能讓沈晏安上半身但是粗淺的傷口康複的很快,又不至于健康地下床,輕易從他身邊離開。
沈晏安坐直了,支着胳膊笑眯眯地探頭去看封煜白,“說你兩句你還耍小性子,小白哥哥,氣性這麼大。”
封煜白哼了聲,捏着沈晏安的下巴晃了兩晃,忍着親上去的欲望,警告道:“你别亂招惹我。”
沈晏安嗤笑,擡頭把下巴從他手上弄出來,“什麼叫招惹?你喜歡我英俊貌美,我單是說說話就是招惹?真不講理。”
封煜白停了幾秒,眯起眼睛看他,“你好像并非什麼都不懂。”
“那當然,這世上萬事萬物,萬法萬宗早已存在我靈海之中,隻是我幼年生過幾場大病,不小心将這些東西忘了而已。”沈晏安驕傲地瞥了封煜白一眼,“若非如此,我哪能淪落到這破地方來?”
封煜白就喜歡沈晏安這目中無人的樣子,被看得渾身上下都癢,想把人抱起來塞懷裡使勁蹂躏。
但沈晏安現在的鮮活模樣,得益于他的無害,要是多展現出幾分攻擊性,或者讓他又想起來自己其實仍舊惦記着和他做,恐怕這小慫貨又該含羞草一樣把自己縮起來了。
沈晏安其實很好說話,哄開心了,幹什麼都行。
但是又不能太開心,會縱得他踩在頭上,過分嚣張,甚至把他當奴隸看。
完全沒有已經淪為奴隸的自覺的封煜白,挑起一縷沈晏安的發絲,低聲笑道:“那我倒要感謝那幾場病,若非如此,我怎能有幸與你相識?”
沈晏安平時吹牛說大話,大家捧着歸捧着,他和别人都知道是假的,說來說去其實怪沒意思。
冷不丁被這麼一誇,封煜白的神情又太真誠,弄得沈晏安有點臉紅,硬撐着驕傲模樣,“你、你知道就好。”
封煜白笑意加深,把剛放下沒多久的盤子又拿回來,繼續給他剝。
反正已經被他叼回窩裡了,多寵着些,沈晏安笨得要命,對人間情事一竅不通,到時候多哄兩句,篡改他對“屁股事”的印象,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急不得。
封煜白給自己畫餅,心中那點被人當狗使喚的别扭勁煙消雲散,沈晏安想吃不帶籽的就吃不帶籽的,要是突發奇想隻吃籽,他也樂意一個個摳出來喂他。
兩人相處融洽之時,有人突然闖進房中,報道:“大人,門外謝屠求見。”
話音未落,謝屠就沖了進來。
他一身戾氣,帶着尖刺的藤鞭沾着血,大步跨進屋内,直沖沖的奔着床上一躺一坐的那兩人走來。
近了,才看到沈晏安的斷腿,一愣,周身煞氣盡散,握着鞭子的手收緊又放松。
沈宴安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回話本,還拽了拽封煜白的袖子,故意惡聲惡氣地催他,“還要吃,你快一點啊。”
封煜白很樂意在謝屠面前和沈晏安表現親密,笑微微地應了聲好。
兩人都默契的忽略了近在咫尺,好像很不好惹的謝屠。
“沈晏安……”謝屠終于出聲,嗓子很啞,幹巴巴的,“你同我回去。”
沈晏安的書頁不徐不緩地翻了一頁,裝了起來,“腿斷了,動不了。”
謝屠立刻道:“我抱你。”
沈晏安這才看他,陰陽怪氣道:“我可不敢,某個人說了不讓我找他,咬牙切齒像是要打死我,如今我隻是折了一條腿,跟他回去,另一條腿估計也要折。”
“對不對?小白哥哥。”
最後那四個字說得很甜。
謝屠臉色越發難看,而他的所有笑容都轉移到了封煜白的臉上。
封煜白看向謝屠。
他也不過二十四,隻比謝屠大六歲,卻拿出一股讓人讨厭的長輩勁兒,教訓道:
“謝屠,你不懂規矩闖進我院中胡亂殺人,看在你小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
他把葡萄送進沈晏安的嘴巴裡,指節幫着蹭掉他唇邊的汁水,神情淡淡:“可你不顧小安意願,強行從我這兒拿人,那就有些過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