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其實很白,從他穿粉卻不奇怪便可知道。
或許是因為他不明不白死了十三年的緣故,被那結界擋住了太陽,這次醒來之後膚色要比之前更加蒼白一些。
迤逦的面容搭上高挑勻稱的身段,在某段時間内,謝明甚至成了好多男子的夢中情人。隻是因為謝明從未明說過自己喜歡何種類型的女子或男子,以至許多人隻敢望着這張臉而卻步。
而此刻這張臉正雙眼緊閉,一副看不出死活的模樣。
鮮紅的血液在那蒼白的膚色上實在是明顯,順着下颌流下來,在粉色的衣擺上留下了朵朵帶着痛苦的花。
“謝明。”言翊顫着嗓子喊了一聲,“謝明?!”
某一瞬間,言翊甚至有不顧一切同着謝明一起去死的想法。
可冷靜下來、在指尖感受到謝明微弱呼吸的時候,他混沌不已的頭腦才堪堪保持清明。
謝明還沒死。
謝明不能死。
他已經失去謝明十三年,再也經不起任何意外。
酷暑八月飛下來的雪似乎要比隆冬時節還要更冷一些,直直冷到他的心裡去。
他一直以為的騙子一劍似乎要劃開那天地,以一己之軀,為他擋下了萬千風雪。
他經不起再失去一次。
淡藍色的靈力湧進眼前人的身體,言翊眼眸沉下來,緩緩帶上一股兇意。
那杯桃花釀确實有點問題,約莫是莫紀為了給自己找點退路而下的一盤棋。
五髒六腑仿若承受着灼燒之痛,血液在體内沸騰的錯覺讓謝明萌生了一種再在八月下一場雪的心思。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那杯酒有問題,隻是以他放出去的話來說,他如今的修為,是不夠他察覺到這杯酒有點問題的。
于是他隻能喝下去。
但好在他可以慢慢用靈力把這股毒控制在體内,不讓毒素擴散以至于威脅到自己的性命。剛剛若不是他想到讓言翊叫自己一聲師尊,他甚至快忘記自己體内還留着一縷毒。
而後刹那間,他沒再控制這縷毒,讓它自然而然地流竄在自己的身體裡。
無所謂,有言翊在,他自然是死不了。
隻要在言翊面前裝一裝,那聲帶着缱绻意味的師尊便可以聽到耳朵裡。
對。
他不僅要聽言翊喊師尊,他還要聽言翊帶着感情喊師尊。
言翊對他來說,幾乎涵蓋了他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收徒,第一次照顧一個人,第一次如此在乎一個人。
他不知别人對于自己的徒弟是不是也是如此,隻是他就是喜歡、也期待言翊在日常的時候帶着不同的感情喚他師尊。
最好是粘他一些。
他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畢竟他從未在乎過别人的看法。
他似乎已經算計好了一切,隻等着在言翊用靈力為他逼出身體裡的毒後,裝裝虛弱的樣子。
卻算漏了一步——
他沒想到言翊會崩潰。
明明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極穩,卻在他看不到地方沉重、困難地呼吸着。
謝明皺眉,将那股被逼到唇邊的血吐了出來。
刹那間順暢的呼吸讓他頓了一瞬,緊接着他便順勢倒在了身後之人的肩上。
他比言翊高一些,這會歪着身子倒下去,恰好後腦可以碰到言翊的肩窩。
他微微偏頭,便看到了言翊因為極力忍着啜泣而上下滑動的喉結。
好奇怪。
明明這人已經二十有八,為何喉結還是生得這般秀氣。
謝明調整呼吸,微微啞着嗓子開口:“哭了?”
言翊不理他。
背後之人劇烈起伏的呼吸實在是隐藏不了他的情緒,謝明掙紮着起身,回過頭的瞬間,望進了言翊泛紅的雙眼裡。
那一瞬間,謝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大概……是見不得言翊哭的。
騙人喊師尊的心思眨眼間飛得連影子都看不着,謝明甚至沒來得及用衣袖抹掉自己唇角的血迹,便已經伸手安撫性得摸了摸言翊的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難過什麼?”
他以前帶着的言翊的時候,其實跟養孩子也沒什麼差别。
那個時候他自己也年輕,混賬事真的幹過不少。外界的人一邊怕他一邊罵他帶着孩子學壞,他也不反駁,隻是一邊帶着言翊幹混賬事,一邊常常在言翊耳邊上念叨讓他做個好人。
于是言翊也會一邊幫百姓除妖,一邊跟着謝明偷偷去偷青樓裡的水果——
因為謝明說青樓裡的水果最是新鮮。
謝明在感情上是個榆木腦袋,在他的生活裡除了練劍和言翊以外,對于别人的示好,他向來無法準确接收到别人的意思。
對言翊也是一樣。
不過這說來也是奇怪,若是言翊被别人欺負了,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言翊告狀,謝明就算是跨千山越萬水也得幫言翊把這口氣出出去。
但一旦是自己把言翊惹得不開心,他便會如現在這般,歪着頭小心翼翼地問:“你哭什麼?你難過什麼?你怎麼了?”
換來的一般是言翊的單方面冷戰。
但那時候的謝明還未像現在這般看不得言翊哭。
或許是時間久了,他真的把言翊當做自己的親孩子。
卻沒想到,言翊竟然沒有否認:“你為什麼直接将那杯酒喝下?你一點防人的心都沒有嗎?”
“……”
謝明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又因為想到了什麼,把嘴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