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回家了。
和雪時一起。
這恐怕是許猶春現在,能想到的最好的事情。
嫩綠的芽爬滿了枝幹,陽光湮沒了山霧,隻留下清晰可見的溫暖光線。
不遠處的車站出口處,阿娘和許疏荷早早等在那裡,觸及到許猶春的目光後,她雀躍的揮着手臂,毫不猶豫和他撲了個滿懷。
“猶春,歡迎回家!來來來,讓阿姐好好看看你。”
許疏荷強忍着淚水,撐起笑容上下打量着他,終是忍不住帶着些哭腔開口。
一般這種時候,都會用一句“瘦了”開始心疼——
更何況,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演戲場景。
不然她這麼早就等在這裡,連書房裡堆了滿滿一疊的文件不看是為什麼?
為了吹着涼風演一出親姐弟欲語淚先流的場景嗎?
得了吧。
可是很明顯,她唯一的夢都碎了。
許疏荷根本無法忽視自己抱住的那一塊肚子肉,甚至還震驚的捏了幾下。
嗯,是真肉。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她無法理解,直到——
她看到許猶春身側挺直腰闆有些緊張、時不時偷瞄着阿娘幾眼的雪時。
真的很像做了好事想要低調但是藏不住瘋狂搖動尾巴、等待被誇誇的小狗。
好吧,她該料到的。
許疏荷總會敗在雪時的手上。
但她總會找到機會将他一軍,她說到做到!
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許猶春能不知道許疏荷現在在想些什麼嗎,尤其是感受到她時不時震驚瞥他的眼神,和那亂動的手。
但許猶春也沒法子。
在他和符胥從斯普潤火山心髒出來的那個夜晚,雪時恨不得将銀斝星所有的食物都塞進許猶春的肚子裡,來彌補他那幾天的消失不見。
甚至,他還演上了許疏荷做夢都想演的那一場戲——
雪時摸着許猶春明顯消瘦的腰肢,心疼的吻了下他的額頭,道:“蠢蠢,你瘦了好多。”
就這一句,許猶春就知道,他的肚子,要、完、了。
于是現在,許疏荷卡在正中央,是進退兩難。隻好哭喪着臉,硬着頭皮道:“猶春,你...胖了不少哈,挺、挺好的。”
一旁的阿母則冷靜了許多,并像早已料到般朝雪時點了點頭,“多謝雪時這一路上照顧我家猶春了,今年桃花節,不妨留下和猶春一起過吧,隻是最近客人增多,客房都訂滿了,隻能勞煩雪時和猶春再擠一屋了。”
許疏荷嗤笑出聲,“笑死,他巴不得呢——哎呀,媽,你幹嘛踩我腳...”
許母輕瞪了眼她,随即道:“想來你們姐弟兩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就先走吧,我帶着雪時先逛逛這裡。”
言下之意就是,你兩滾蛋,我有私事。
惺忪慵懶的花苞立于枝頭,氤氲在半空中的霧氣隔着人群漸漸模糊了雪時和阿母的身影。許猶春跟在許疏荷身後,一步三回頭的樣子讓她無奈歎了口氣。
“别看啦,阿娘不會讓雪時難堪的,也不會做些什麼。隻是有些事情,阿娘需要了解清楚。”
“阿姐。”許猶春側眸看向她,緩緩開口:“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麼?”
“猶春,你知道的,我沒辦法開口,即使說了,你也聽不到什麼。但一切都會回到正軌的,你是,小姨也是。而且——”
“你和小姨之間的鍊接,比你想的還要厲害。”
許疏荷撐了下懶腰,似乎想要甩掉那些負面的情緒。
她迎着光,露出許猶春熟悉的笑容,“不過猶春你要記住,生活永遠不會等你回頭。我們總是要朝前看的。總之就是,不要去擔憂未來的事情,因為我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許疏荷從小便是這樣,永遠保持着積極樂觀的心态。
她不會去刻意擔憂些什麼,也不會去胡思亂想。
在許猶春的記憶裡,她永遠明媚,永遠帶着熟悉的笑容。
他也從沒看到許疏荷哭過——
當她被沉重的文件壓住,一連工作好幾天,每天隻睡三個小時的時候,
當她高中時期辛苦一周才寫出的文字被抄襲時,
在陪了她好幾年的小貓走丢的時候,
在阿父拿着家規和長鞭讓犯了錯的她跪在祠堂前,按家法處置的時候,
她都沒有哭。
隻有一次,她哭的很徹底,也很崩潰。
是在她帶着才幾歲大的許猶春出門玩的時候,卻将他意外弄丢了。
但其實這件事許猶春非常對不起許疏荷,因為是他嘴饞偷跑到隔壁糖果鋪,結果被人群遮蓋,才讓許疏荷沒能發現他。
但在她帶着阿父阿母找到他的那一刻,沒有責罵和批評,隻有無盡的心疼與懊悔。
那一天,許疏荷緊緊抱着他,一遍一遍說着對不起。
滾燙的淚珠落到許猶春臉上的時候,許猶春才明白——
她那個一向開朗積極的阿姐,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也是那個時候,他嘗到了眼淚的滋味。
自那以後許猶春便發誓,他不會再讓阿姐傷心,不會讓她流一滴眼淚。
他要讓阿姐永遠開懷大笑,這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的責任。
因為他的阿姐,是世上最好的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