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钺對她們略有嗔怪:“這一大早怎麼又來了,本王還沒起身呢。”
“妾便是來服侍殿下起身的呢。”
她們七嘴八舌,不講規矩,一個個或扭着腰,或抻着脖,素手纖纖,香粉陣陣,圍繞在傅钺身邊,說着讨人歡喜的俏皮話。
沈窗是萬萬沒見過這等場面的,她盯着傅钺手裡的茶杯,祈禱他趕緊喝下去。
但她被人悄無聲息擠到了外圍,傅钺有心拉她,被其餘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沈窗知道自己該主動做些什麼,她想說自己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吓着了,卻聽一個侍妾道:“妾的娘親昨日沒了,妾昨晚哭了一夜,妾隻有殿下了……”
傅钺歎了一聲,手中茶杯又低了幾分。
沈窗想推着他的手,扮作嬌柔哄他飲下。
不想一雙柔嫩的手拿走了他手裡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的矮幾上,繼而另一隻手端着别的茶杯,直接送到他唇邊,他略一垂首,茶杯自然傾斜,就這麼喂進了他嘴裡。
沈窗目瞪口呆,她怎麼早沒想到呢。
她正要依樣畫葫蘆,傅钺忽然略有不悅。
“今日不需要你們伺候。”一把沉穩的男聲終于壓住了嘁嘁喳喳的莺語,“都先出去。”
他說得不算嚴厲,圍着的女子們卻個個紅了眼眶,泫然欲泣卻又不說話,那樣子真是我見猶憐委屈極了。
沈窗幾乎歎為觀止,她若有她們三分表現,可能早就成功了。
“哎呀,我又不是不要你們了,何至于此。先下去吧,啊。”傅钺還出言哄她們。
這些女子見好就收,排着隊一個個走出去,還不忘一步三回頭地看傅钺幾眼。
終于人都走光了,沈窗立刻要去端那茶杯。
傅钺卻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近前,看着她說:“美人不必擔心,你跟她們是不一樣的,你這般脫俗的女子,不必學她們那讨好我的把戲。隻要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想學她們撒嬌讨好喂水的沈窗:……
傅钺說完這話,外頭來了人禀報,說有客上門,要見王爺。
“這一大早的,誰那麼積極?”傅钺問。
“武王殿下。”
沈窗的手蓦地一顫。
傅钺納罕傅璋怎麼來了。
傅璋是從來不會來他府上的,何況這麼早。
傅钺想起第一次見到沈窗,便是傅璋得勝歸來,她在人群看熱鬧,想來還是托了他的福他才能得到如此特别的美人。
傅钺便帶着沈窗一起去見了傅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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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璋越過領路的内衛,徑直走到了武王府正廳,立在廳裡不坐。
武王府内侍衛戒備森嚴,而他隻帶了封徹一個人。
站了有些時候,他按了幾次劍柄,傅钺才姗姗來遲。
不僅如此,他還帶了個女人來見他。
見是沈窗,一夜過去,她還完好無損,除了臉色白了些,眼下有些青影,好似一夜未睡。
然而傅钺好端端站在這裡,對她笑得和藹可親,輕聲對她介紹他的二弟。
沈窗裝作不認識他,屈膝對她行禮,膝蓋傳來劇痛,她顫顫巍巍的,維持尋常,額頭已經冒出一層細汗。
也不知是怕的還是疼的。
傅钺說了好幾句話,傅璋還不開口,傅钺知道他的性子,便問他來幹什麼。
傅璋隻冷冷嗤笑了一聲,沈窗頓覺脖子發寒,他能來做什麼,定是來督促她下毒殺人的。
沈窗打起精神,看了看廳中茶案所在,對傅钺說:“我給二爺和殿下倒杯茶吧。”
沈窗隻覺這是她最後的機會,隻要傅璋分散傅钺和其餘人的注意,她就能下毒,再用方才看到的手段,定能讓傅璋喝下去。
傅钺卻勾住了她的手,輕輕牽着,“哪用你去倒,讓侍人去就是了。”
沈窗隻覺傅璋的目光如火烤,她心跳幾乎要破胸而出,面上卻愈發鎮定,她牽出溫和又不乏嬌媚的笑,握緊了傅钺的手,“因為二爺你我才得以相逢,我想親自去倒,以表謝意。”
傅钺回握她的手,兩人緊緊交握片刻,傅钺松開讓她去了。
沈窗走開片刻,傅钺壓低聲音對傅璋說:“你到底來幹嘛的,有什麼事朝上不能說,你來這,吓到我的人了。”
傅璋冷笑一聲。
傅钺跟他娘一樣,最怕傅璋冷笑,他這樣多半是心情極差,要動手殺人了。
傅钺卻沒想過他會殺自己,“那陳襄常來我這裡,但我沒給他什麼承諾,我也不喜他積極鑽營的樣子,但父親要用他,我總不能像你一樣公然與父親作對吧。”
傅璋的餘光始終落在沈窗身上,她磨蹭了許久,取發簪和插回發簪的動作明顯,周圍的侍人已經察覺了不對。
傅璋道:“你若早支持我殺了他,便不會有今日。”
傅璋的話很平淡,根本聽不出情緒,傅钺更聽不出他話裡别的意思,仍要勸他對陳襄寬容些。
“你總想着,能殺就殺,怎麼不想着,能不殺就不殺呢?”傅钺苦口婆心勸說。
外頭起了哒哒腳步聲,那内侍身後跟了幾個侍衛,側邊的内侍也朝着沈窗而來。
沈窗已經察覺出不對,隻傅钺還蒙在鼓裡,見沈窗過來了便沒再說話。
“抓住那個女人!”内侍高聲呼叫。
周圍的人全都活動起來,沈窗手裡的茶杯落地,瓷杯碎裂發出驚響,她下意識看向傅璋,見他的手已握緊劍柄。
她此刻心裡無比平靜,他的劍很快,這樣痛痛快快地死去也挺好的,這樣的煎熬馬上就能結束。
沈窗僵在原地,發生了亂局,她竟然還掩耳盜鈴般閉緊了眼。
傅璋下手極穩,沒有半點停滞,出劍,劃開,劍尖掃過傅钺的脖子,傷口細薄,噴出的血如紅霧,頃刻覆了沈窗滿臉滿身。
沈窗緩緩睜眼,傅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傅钺睜着大眼倒下。
“沒用。”傅璋的冷斥同時進入耳中。
“殿下!殿下,外頭龍武軍殺進來了,快——”外頭的驚報戛然而止,刀兵聲四起,項豈領着打頭陣的來到了此處。
驚呼,混亂,方才還一派甯靜的府邸頃刻化為人間屠場。
沈窗被傅璋挾着手臂走出正廳,那李娆在侍衛扈從下逃過來,見了沈窗和傅璋,驚得瑟瑟發抖,傅璋腳步未停,在項豈的護送下帶着沈窗離開了。
李娆身邊的扈從侍女眨眼被殺盡,她也被一劍穿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