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璋帶着沈窗暢通無阻出了政王府,外頭全是龍武軍的人,來往馬匹和兵士無數,傅璋穿過人群,把沈窗拉到馬車上。
沈窗雙腿打顫,跌坐在座上,急喘着氣。
方才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此刻仍覺後背陰冷。
沈窗不敢看傅璋。
她失敗了,沒能毒殺掉傅钺,讓傅璋親手弑兄,衆目睽睽之下,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她壞了他的大事。
“二爺……”沈窗想開口認錯讨饒。
剛開口便聞車窗外有人來報,說各個坊門已經封住,朝中要員都監視了起來,宮城也都全圍了起來,禁軍都在掌控之内。
他最後問:“是否要立刻攻入皇宮。”
沈窗大為震驚,看向傅璋,卻見他神情深沉自若,沒有半點激動或緊張之色。
她出了這樣的差錯,他好似仍舊盡在掌控。
“不必。”傅璋道,“放幾個人進去,等陛下傳信出來即可。”
馬車外的人離開。
很快,政王府裡頭歸于平靜,項豈又有人來報。
是項豈的聲音:“政王府已清洗幹淨。”
沈窗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傅璋下令把政王府裡頭的人全殺了。
昨夜所見,府裡的人上上下下不下二百,包括今早還跟她說話,與她争寵的那些,傅璋全殺了。
傅璋安坐馬車中,讓沈窗知道了他的全部謀劃,卻沒有正眼看她一眼。
沈窗的臉色蒼白,大氣也不敢出。
沉默讓她覺得窒息。
她擡起頭來,想朝傅璋解釋,但又覺說到底都是她無能,按昨晚情形,換個别的女人,或許早就成功了,偏偏她什麼也不會,空有一張傅钺喜愛的臉面而已。
可她又說不出任他責罰的話,她的失敗讓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任他責罰,他怕是要殺了她,她好不容易活下來,她不想求死。
想了想她好像隻有饒命可說,可那麼多無辜的人因她死去,傅璋也要背上弑兄之名,她哪來的臉求饒。
馬車開動,她臉上沾了細小血點,與他挨得進,膝蓋時而碰到他的衣擺,也沒有察覺。
因龍武軍在全城戒嚴,外頭靜得可怕,隻有車輪粼粼滾動的聲音。
“這點小事也做不好,枉費我對你的信任。”傅璋終于對沈窗說話。
沈窗一句話也說不出,近兩日施加在她身上的東西太重了,這些東西本不該她承受,但就是毫無防備地砸在了她身上,她強撐着到了如今,已經被壓成薄薄一片,傅璋這話不算重,但現在她隻要一口風一吹就會飄散不見,她忽然覺得好累,活着真的好累。
“沈窗聽憑二爺處置。”沈窗不能沉默不應傅璋的話,出于本能如此說。
傅璋看了她良久。
最終别開眼,道:“千辛萬苦讓你活下來,不是為了處置你。”
僅這一句話,沈窗心裡又竄起一點希望。
他不打算殺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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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璋觑着她臉上的血滴,遞了一塊手帕給她。
她接過,緩緩擦着臉上的血色,雙眸望着他,如盛着一汪清泉,泉中映着他的面龐。
傅璋還記得她一開始對他戒備疏離的樣子。
那時他覺得她沒什麼用,是忍着不耐煩跟她周旋,他付出了些代價,終于是讓她死心塌地臣服。
她在府裡對他無微不至,在他不快時說的那些話他特别合他的意,算來算去,從她給他講屠夫的佛偈時,他就有些舍不得她去送死了。
但她畢竟存着這樣的用處,讓她去刺殺傅钺,成或不成,他都兜得住。
現在,她沒做成,他其實絲毫沒有惱怒。
憑他手下忠心耿耿的十萬龍武軍,皇位也隻如探囊取物,端看他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罷了。
在收複南楚和平定北蠻之前,他需要一個穩定的朝局,所以他還不會奪皇位,但這太子之位的代價,他還付得起。
用沈窗去殺,讓人抓不到證據,世人未必不會将罪名安到他的身上,與其背上弑兄的惡名,再安一個陰險狡詐的名聲,他不如自己親自動手。
世人要罵,也隻敢罵他不顧人倫,冷酷無情,但沒人敢罵他陰險下作。
罵他冷酷無情,跟誇他無私沒什麼兩樣。
殺了傅钺,再順手解決了城防營,把陳襄也一并誅殺。
便再也不需要一介女流參與他的大事了。
按往常,一個沒用的人,還壞了事的人,他隻需張張口,封徹和項豈便會悄無聲息把人處理掉,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是對沈窗,從始至終,他沒有絲毫要讓她死的心。
這件計劃中,無論成不成功,她死了都是最省事的,但他費心安排她活下來,今日天剛亮,他按下三軍,親自進政王府,
不是為了親手殺傅钺,是為了把她活着帶回來。
他對衛子犀說的是不能讓人說他奪位是利用了一個女人。
其實他心裡清楚,哪有這麼複雜。
他不過是對那日的感覺念念不忘而已。
那天之後,他幾乎每夜都會做夢,夢裡是沈窗衣衫半褪的樣子,外頭陽光透過窗格,在她背上,肩上映出金燦燦的花紋,她的嘴唇貼着他的脖頸,雙臂攀着他的肩頭,坐在他身上,下面一點點靠近。
但總在關鍵的地方戛然而止,惹得他醒來還一陣煩躁。
現在就在這馬車裡,沈窗望着他,一臉懊悔和自責,卻又不敢求饒的樣子,傅璋腦海裡又浮現出那情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