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響在耳側。
林瀚睿手背的疼痛滞緩發作,此刻鮮明得汩汩冒血。
梁爾璐總算得以推開他的吻勢,瞥了眼掌心之内折斷木筷的銳利尖頭,她揉撫被男人五指锢過的脖頸,輕聲咳嗽。
餘光可見他手部皮表綻開一道殷紅的長傷口,本就病态白的肌膚尤其顯得血色凜冽刺目。
她擲遠攥緊的筷子,偏差着砸了林瀚睿肩角:“你裝窮!”
單根不夠,梁爾璐随即摸出睡衣口袋裡剩餘的粗糙破筷,一把子砸向他胸膛:“你騙我!”
“就當扯平兩清,會喜歡上你的梁爾璐,已經沒了。”
她下意識想起同讀碩士的室友,白天還提過林瀚睿的另一件舊事。
四年前林家老爺子去世後,三房之間開始争權,但起碼浮在表面的水花蠻小,誰知沒多久,林家的内鬥便升級登頂。
二房纨绔少爺和三房低調千金嶄露頭角,大房的林瀚睿鋒芒比以往更盛,将叔叔、堂親,甚至是親生父親都趕下台,半年不到就成為林家新一代掌權人,比他父親當初接手家族的年齡都要少上個三年。
總結——殺瘋了。
外界都傳他彼時恐怕是受了什麼刺激。
梁爾璐斂眉。
那也别找她發瘋。
撿手機離開安全通道,她開門卻迎面撞上了換掉病号服,穿戴整齊的梁奕珩,雙方隔三兩步距離。
“你可以出院了嗎?”
“死不了,沒必要。”男人眸光稍轉着掠看她身後,随即撤回視線,眉眼含笑地相視而來,“走吧。”
梁爾璐深感局促,拂落一些頰邊的碎發擋臉,垂眼瞅梁奕珩手中拎的滿袋食盒,包括了原先牆邊公共椅上的那些飯菜。
“爾妹,你說他不會生氣吧?可本來就是我的。”
“誰……”梁爾璐腦子宕機一瞬,“啊,對啊,本來就是你的,别管他。”
電梯上行得慢,她剛打算挪半步與梁奕珩站齊一條水平線,恰逢他轉過身。
梁奕珩親吻懷裡傻愣的僵硬身形,擡眼遙望林瀚睿。
自動關閉的安全通道門咔哒作響,幾乎與電梯到層的叮聲前後相擦。
他低眸,對上梁爾璐驚恐的神情,翕動睫羽不安撲簌,五指揪緊了他右腕。
道歉欲言又止,被她出口的惶然打斷。
“不要,不要……你的手會畫不了的。”
“他有這樣威脅你?爾妹讨厭他嗎?嗯,我也是,所以現在爾妹不要提起讨厭的人,聽哥哥的話。”
置于水深火熱般站他一旁,梁爾璐心情複雜地垂頭。
按她了解到的,除就職單位的HR這類人以外,身邊沒親朋好友知道她結婚的事,而且她确定攤上了林瀚睿就離不了婚。
走進電梯之際,胳膊受到後扯的力,她扶牆站穩才看清倆男人在走廊厮打,任誰都不讓半分。
周圍分布病房,梁爾璐沒敢大聲阻止,心急如焚逃入即将嚴絲合縫的電梯門。
在出租車司機聽話加速些的疑惑眼神内,她下到小區門口,如臨大赦。
斜側夜色深處停着的車打起雙閃,駛她附近搖了窗,女兒同學的父親急赤白臉:“正好,卓熹媽媽,班主任說一直聯系不到你,我想不能讓你爸媽擔心就沒去問,現在我們得去趟幼兒園。”
按鍵後的手機反應感人,間歇性黑屏,梁爾璐利落搭乘。
據說幼兒園舉辦“今夜不回家”培養獨立和集體意識的活動中,女兒受欺負,樓上這家的兒子當場與對方打了架。
“卓熹媽媽不用道歉,那臭小子從早到晚三句不離你女兒,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已經努力教過,他八成是再也忍不住了。”
“謝謝。”道理她都懂……梁爾璐最怕欠人情。
幼兒園距離小區僅十五分鐘車程,集聚的學生正露營觀看電影。
單方面挨打受傷的孩子母親是幼兒園小領導,他們到時,女人正點頭哈腰,對坐在沙發的男人畢恭畢敬,自責沒辦好酒店承辦的活動,影響企業宣傳了。
梁爾璐想自戳雙目。
林瀚睿嘴角破了個新鮮的狼狽傷口,反倒端一副好似是給私立學校捐錢的金主架勢,顯然忍了撕裂的疼,朝她淺幅彎唇,借這似笑非笑的弧度控訴糟糕心情。
醫院到學校,真就大晚上的不嫌累趕場子呗。
臉部挂彩男娃的母親剛要發難,梁爾璐掐斷:“你不了解自己養出來的壞孩子嗎?我和子書先生都清楚自家的好孩子不會随便欺負人。”
“有些孩子,父母天天在身邊,卻還沒長期缺失一份愛的其他孩子們懂事。”
她第三次截胡女人那張欲啟的嘴皮子:“背地裡随你們說,但這次已經是我女兒明面上第二次被你沒教養的孩子造謠沒爸爸,誰說她沒爹,誰就拿出證據來,不然見律師談,更何況你一個公立幼兒園的芝麻官,還真當自己有頭有臉了?我能搖來比你更有官威的,請問你喜歡喝茶嗎?”
林瀚睿身前桌沿的熱茶無人問津,霧氣持續飄出杯口,方向全亂地四散開。
視線稍挪,梁爾璐延遲回應林瀚睿笑容:“哪怕是你口中的這位林先生,他也是我女兒的幹爹。”
“嗯,我幹女兒性格原本就比較内向,現在被你兒子吓到,甚至害怕起幹爹,不願意叫我,能麻煩你别站在我旁邊嗎?我幹女兒誤會了。”
真是配合。
梁爾璐幾乎要氣死,狗東西休想真的和她女兒攀上關系。
被嗆到無話可說的女人悻悻站遠。
林瀚睿略微眯眼,打量面面相觑而來的社牛男孩,與酒店阻攔他時的戒備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