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組長,你确定真的要幹回老本行嗎?”
“天不絕我,就算是真的活不到最後,我也要對得起這段時間你們的付出。池某沒有能力再創水母組的輝煌,至少可以再為黨國效力一刻都好。”
“你自己掂量着辦吧,我也幫不了你太多,估計不久後要撤離了。”
看着桌面上熟悉的手提箱和衣物藥品等,池鐵城撐着椅背慢慢站起來,林醫生伸手扶住。
“多謝林醫生的出手相助,池某記下了。”
他擡起手,向對方敬了一個久違的軍禮。
林醫生也立刻回禮,重新扶他坐下。
“池組長保重,我先告辭了。在我沒有離開前,若還有需要,一定盡力而為。”
打開箱子,拿出裡面的工具,依然光潔如新,似乎上次的奶油香氣還未散去。
池鐵城用抹布一個個認真地擦拭檢查着,确定都能正常使用後,扶着牆壁小心地提箱走進了廚房。
傍晚時分,杜鵑回來做飯,一進門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到了。
餐桌上點着一對咖啡廳常見的小蠟燭,位于正中央的,是一個盛開了兩朵玫瑰花的鮮紅蛋糕。
兩隻高腳杯裡,已經倒好了些許紅酒。
盤子裡的鵝肝,隐隐飄着獨特的香味。
已經理發修面的池鐵城,穿回了多年不見的白西裝,人顯得精神不少。
看到她回來,他嘴角微微上揚,按住桌面緩緩起身。
杜鵑趕緊跑過來要扶他,卻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鐵城,你這是要幹什麼?”
“還記得我當初許下的諾言嗎?等我好了,我就請你吃舒芙蕾啊。”
“你哪來的那麼多錢?”
“還記得林醫生的助手這幾天到過西點房嗎?他們想辦法取回了我落在閣樓上的東西,還有之前暫存在松江站的一些物品,我今天去買了要用的材料回來親手做的。”
“你居然出去了?不怕暴露嗎?萬一被認出來怎麼辦?”
“放心,我有數。你忙一天了,先坐下吧。”
杜鵑拗不過,隻能在他主動拉開的椅子上坐了。
撥動唱針落定,牆角的留聲機發出了音調不高卻依舊優美的旋律。
池鐵城回到位置上坐好,向對面的杜鵑舉杯示意。
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天津的種種波折,杜鵑抿了一口紅酒,忍不住垂眸黯傷。
池鐵城看出了她的心事,沒有去追問,隻是湊過來用刀叉取下了一小塊鵝肝,送到了她手中。
“如果有什麼傷心事是因我而起,我道歉。不過我們都是又重新活過一次的人了,就讓那些前世亂象随風而去吧。”
“這法式煎鵝肝,隻有在35度品嘗才是最佳口感,先試試看?”
望着他真誠的目光,杜鵑噙住眼淚,接過來放入了口中。
幾乎是入口即化,盡管是菜品,卻帶着冰淇淋般的絲滑質地。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美味,咽下去時都呆住了。
“味道怎麼樣?”
“太好吃了,感覺不像是在吃鵝肝,像是在吃甜品,很細膩,又有咖啡的醇香。”
“看來我的手藝沒有退步,也沒有買錯原料。你喜歡就好。”
杜鵑不禁把剩下的鵝肝都一一切開吞下,看着她愛不釋手的樣子,池鐵城把自己的一半也遞了過來。
“不行,你也要吃。”
他沒有推辭,随手劃下一片最嫩的作勢要吃,下一秒還是喂到了她的嘴裡。
很快,兩個盤都清空了。
池鐵城端上了有五分熟牛排搭配的意大利面。
“今天去得匆忙,沒買到太多食材,先填飽肚子,下次請你去外面吃。”
杜鵑其實已經明白了大半,但她什麼也沒說,含着淚一點點咀嚼這久違的溫馨晚餐。
小曲依然在低聲吟唱,搖曳的燭光中,倆人不時的交談中夾雜着碰杯的脆響,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變慢了。
杜鵑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發自内心的持久笑容,池鐵城也一掃衆叛親離之苦,隻在十年前出現在眼中的含情脈脈,又綻放出了溫暖的陽光。
角落不起眼的櫃子上,被窗口吹進的晚風偶爾拂動的日曆,模糊可見今時今日的那一天:
6 / 22 / 1949 農曆五月廿六 夏至
紅酒瓶口觸到玻璃杯的聲音,驚醒了早已沉浸在故事裡的程蔓。
孔令麒重新給她和自己倒上了新酒,慢慢飲入已經沙啞的喉嚨。
“所以前世的你在瀕臨死亡時遇到了前世的我,被救活以後,因為雙方的身世經曆很像,漸漸有了共同話題,也重新開始發展起了内心的好感嗎?”
“對。”
“等等,你的前世是被身邊的親人抛棄,隻有事業上的同僚在伸手相助,他也有一個目前無法交流親近的女兒?”
“嗯……”
“我怎麼聽着這個劇情這麼熟悉呢?”
“……”
緊張地咬住了杯沿,孔令麒不敢吱聲。
程蔓突然想起了什麼,拿起手機一翻日曆。
屏幕上赫然顯示着今晚的日期:
2022 / 6 / 22 巨蟹座
而前一天的晚上,恰好是夏至!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本來這個夢是想當個玩笑聽一下,可是現在,她心裡有點犯嘀咕了。
“這個夢,是不是真的在昨晚發生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天我也琢磨了很久,如果不是覺得太巧合,也不會把它說出來的……”
“也就是說,在前世的時空裡,池鐵城相當于現在的我,而杜鵑可以看作是現在的你,林醫生等同于正面的黃毛,在用另一種形式叙述着今生的一切?”
“或許是他們各有一部分我們的影子吧。雖然我也不怎麼相信這些,但是多少會有點指向?”
“如果池鐵城這次後來真的死去了,那就意味着杜鵑空歡喜一場,各自回到無緣的悲劇現實?”
“那要是……他們都活着呢?或者選擇都離開松江,去了香港台灣這些能接納自己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不就是我們現在的狀态?我們從東北回來後,在上海共同生活至今,也沒什麼大問題。”
“所以這個夢,算是我潛意識裡對這段經曆的另類解讀了。”
“後面的内容呢?”
“後面?我沒夢到了。”
“他們兩個接下來應該一塊過了吧?”
“我們現在不是嗎?”
“那要看你夢裡的池鐵城有沒有徹底處理好之前的爛攤子了,心裡怕是還惦記着報仇呢。”
孔令麒再次沉默了。
程蔓确實是放下了多年對田爽一貫的專制教育,改以平等尊重的态度認真修複關系,包括用客觀真實的看待評價他這個所謂的富二代,才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可是遠在平行時空裡的那個池鐵城,究竟有沒有重塑自我的勇氣,保護已經失去親人的杜鵑,開啟陽光下的新生?
之前的他性格霸道簡單,除了老爹師弟,無人可以擁有來自他的專屬庇護。
後來得知有了女兒,棱角稍作了打磨,卻又因一次次任務,出于感情擅自修改方案導緻失敗被罰仍被拒絕,他還是在一些關鍵時刻選擇妥協,然而,沒有人願意再買賬。
如果他和程蔓都在扮演着孔令麒當初說的“虛僞”人設,同樣是為了自己而要求别人,那麼最終隻有程蔓得到了改變的接受認可,他則成為了萬劫不複的魔鬼。
池鐵城要想真正成為今生的程蔓,就得把正常的執念轉移到杜鵑身上,當然杜鵑也要用情慢慢感化。
至于以後還要不要盡快靠一個共同的孩子來維系彼此微妙的惺惺相惜,就看後續的發展了。
共同的孩子……
孔令麒想起來了,他和程蔓回到上海工作到今天,還沒有考慮過要他們自己的孩子。
“時間不早了,回去睡吧。”
程蔓收拾着桌子準備進屋。
“姐……”
“嗯?”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夢還有什麼預示,但是我總覺得,是在提醒我們做感情的下一步工作了。”
“什麼工作?”
“就是……我們可以考慮要自己的孩子了嗎?”
“你做好準備了嗎?”
孔令麒瞬間又被問住了。
程蔓笑笑,從椅子上拉起他。
“走吧,先回去睡覺了。沒準你今晚還能夢到他們,再去問問呗。”
抱着倆人之前蓋的毯子跟在程蔓身後,孔令麒在想,程蔓并沒有拒絕要孩子,自己這幾個月來也和田爽相處得不錯,但是最初田爽擔心的那個問題,恰好也是自己目前需要重新審視的。
畢竟增加的孩子,可不單隻是多了張吃飯的嘴,他們都是成長在不完美原生家庭的代表,到時候要撫育面對的,是一系列的新長期事業。
用程蔓的角度來說,這是不是個有價值的投資項目?
如果是,她肯定會看好這隻新生的獨角獸并付出心血。
而在自己看來,這個領域現在和将來存在多少潛在需求,面臨的危機和利益各占幾分?
一旦決心從頭創業,後期增值與貶值的概率誰更處上風?
不指望一直賺,但也别虧得過早。
邁進門裡的前一秒,他不由得回頭向遠方望去。
天邊閃爍的點點光芒後,似乎還能看到池鐵城對自己若隐若現的會心一笑。
這一晚,難道還會繼續在那個時空相見嗎?一切又會按照冥冥之中怎樣的意識發展下去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