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雪死死攥住龍角，艱難地穩定身體，一邊猛捶玄方腦袋：“這麼着急做什麼！不要命了嗎？你剛才差點死了，怎麼也得休……”

狂風吹散了她的聲音，黑龍帶着她穿過層層雲山，在淺藍天幕上極速遊曳。玄方的聲音突然響起，卻不是在她耳邊，而是通過她掌心那片鱗，直達她識海。

「你救了我啊。要不是有你，我真的會死。所以，謝謝你。」

蘇時雪莫名感到些慰藉。

比起從前那個恩将仇報整天對她喊打喊殺的惡龍，現在的玄方真是可愛了許多。

然而，心生慰藉的下一瞬，識海中響起爽朗大笑——

「抓穩了——我們去看海！」

天幕被猛然撕開一道裂口，裂縫内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緊接着，黑龍長吟一聲，迎頭沖入缥缈虛空。

虛空之地既是個無邊無際的空間，又像是個四通八達的隧道，出入口可以開在任意地方。

蘇時雪眼前一黑，接着又猛地一亮，但隐約覺得不太對——怎麼沒聞到海的氣息？

睜眼細看後，她無語地敲了玄方一下：“你看這像海嗎？？”

一人一龍下方，數以萬計的人齊刷刷擡着頭。人們原本圍着一個雕塑跪坐着，似乎在祭拜着什麼，此時卻都被半空中的不速之客吸引了視線。

蘇時雪猛拽龍須：“走，走！打擾到别人了！”

玄方也意識到好像找錯了方向，正要重新返回虛空，卻聽見下方傳來一道稚嫩童音：

“哇，大長蟲！”

玄方當即火起，碩大鼻孔裡噴出的氣流幾乎把地上的人群掀飛，“你才是長蟲！我明明是……”

怒吼戛然而止，蘇時雪撕開一道虛空裂縫，吃力地将玄方拖了進去。

“你和一個孩子較什麼勁！！”

“他管我叫長蟲……”黑龍有些委屈，長長龍須耷拉着。然而下一瞬，他又雀躍起來：“剛才搞錯了，下次不會了，走，去看海！”

蘇時雪又被拽着沖出虛空，然而剛看清周圍，就覺得眼前一黑。

同時，一道道尖叫聲從下方傳來：“啊——登徒子！！”

“何人擅闖女學禁地？！”

“抓狂徒啊——”

隻一秒，蘇時雪就把玄方拖了回去，随即，空寂無聲的虛空之境内響起一記記悶拳：

“我讓你！往人家！女孩子堆裡！亂鑽！！我讓你！亂鑽！！”

玄方不知是真被打痛了還是演的，‘哎喲哎喲’大喊，一邊喊一邊求饒：“我搞錯啦……我沒去過海邊啊！下次……下次一定不會搞錯！”

事實證明，玄方的方向感實在不是太好。

黑龍帶着她在虛空中一遍遍穿梭，在各地上空跳躍般閃現又閃離。

一人一龍掠過了山，掠過了河，不小心沖進了不知哪個國度的皇宮，又不慎驚擾了隐居在郊野的某個古寺，在人聲鼎沸的集市上空激起驚歎陣陣，把靜谧安穩的山林攪得百獸潰散。

“還能不能行了？”蘇時雪揪着黑龍的長須質問：“再找不到地方，就不陪你看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黑龍信誓旦旦承諾，随即閉上雙眼認真探尋。龍須輕輕振着，像觸手在尋找應去的方向。

“找到了！”這次玄方很笃定，身形一閃沖出了虛空之地。

濕潤微鹹的溫暖空氣迎面撲來，是自由無垠的味道。

一望無際的碧藍在兩人眼前展開，起伏着延伸到天邊。

還沒來得及感歎這自然之美，蘇時雪就聽見下方傳來又驚又怒的吼叫聲。

低頭一看，一群衣着怪異的原住民正指着半空中的兩人，口中說的盡是她聽不懂的話，但從神情看來，無疑是對他們突然闖入的指責。

甚至有幾個激憤的，抄起石塊、木頭做的武器就要往天上扔！

“快走，快走！”蘇時雪連連拍黑龍腦袋，“躲遠些，躲到海上去！”

黑龍毫不遲疑執行，一個擺尾閃至數裡開外。

怒不可遏的人群瞬間消失了蹤影，就連他們居住的海灘都縮成了銀白的一道線。一人一龍懸停在無邊無際的海面上空，仿佛波浪為床天為被，被深藍淺藍柔柔包裹了起來。

“為什麼要跑？就那幾個人，我手都不用動就能解決了！”玄方有些疑惑。

“但你不覺得很好玩嗎？”蘇時雪忍不住大笑，“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會，遇到問題隻需要跑快些……偶爾這樣一回，真的很輕松啊！哈哈哈……”

她笑得伏道在黑龍頭頂，玄方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能聽見她肆意爽朗的笑聲。

他環視四周，是望不到邊界的碧藍，很美。他終于看到大海了，但似乎，讓背上那個人快樂要比看見大海還讓他開心。

海風悠悠吹拂，将無拘無束的笑聲吹得淡了，最終散在風裡。笑聲止後，蘇時雪望着海面，深深呼吸又長長歎出，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沉靜。

“說吧，那把險些要了你的命的天罡劍，從哪兒來的？”

随風搖擺的龍須抖了抖，僵住。黑龍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小聲答話：“從……從聞千合那兒……”

玄方正在斟酌到底該用‘偷’還是‘取’還是‘借’，就聽見背上的人冷笑了聲。

“哈……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