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雪靜靜看着面前的人，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波濤洶湧。

她原本隻是想借此試探一下聞千合，誰知這一試，竟擊潰了聞千合緊繃已久的心弦，讓他直接自爆了？

‘皮囊’、‘軀體’……蘇時雪琢磨着這幾個詞，結合蕭雪山先前的直覺，以及玄方、岑不疾的話，原本模糊的猜想逐漸在腦海成型。

在她來到這個世界後，許多事情被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小到人們的性格習慣，大到一些事件的發生。

但她沒想到的是，這個世界竟然會發生這麼大的纰漏——同一個時空裡，出現了兩個聞千合。

一個是性情尚算溫和的、還不會對她造成太大威脅的寡言青年，而另一個，顯然就是眼前這個偏執、敏感的，情緒幾乎崩潰的聞千合。

蘇時雪有過許多猜想，但唯獨沒想到這種可能，一時間心頭有些震驚，但很快平靜了下來。

決定開啟這場談話前，她早已準備好了一切。

“我也有一個秘密，聞千合，你想知道嗎？”

蘇時雪從座位上起身，走向殿中搖搖欲墜的青年，鎮定的腳步與後者紊亂的氣息形成鮮明對比。沒等對方答話，她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你和他，誰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從沒想過嗎？

“若他真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真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怎會從這裡離開？怎會給你搶占他身體的機會？”

聞千合一怔，像是沒懂這句話的意思，眼帶探尋地看向逐步走近的人。

蘇時雪并未急着揭曉秘密，而是一言不發地回望着他的眼睛。

這雙眼睛原本燦若寒星，此時卻因情緒激動而變得通紅，黑白分明的眼底布滿血絲，甚至有藏不住的淚痕。

何必呢，蘇時雪在心裡歎息，有這麼好的天賦根骨，若沉心修煉，将來必定大成，怎麼一個兩個都囿于情愛，把自己折騰成這幅狼狽模樣呢？

愛能當飯吃，還是當刀使？

“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時雪輕聲開口，一字一句袒露了她最大的秘密。

“聞千合，我根本不是你們的師尊，我隻是一個意外出現在她身體裡的其它人。至于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很抱歉，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蘇時雪頓了頓，又繼續說：“不過我既然擔了她的身份位置，該負的責任我會負的。也就是說，我不能再放任你占據我門下弟子的身體了。我會為你另尋他路，至于以後……”

話語像風，拂得聞千合眼睫直顫，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聲音，打斷了蘇時雪說了一半的安排。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

聞千合又一次打斷，一字一頓幾乎咬牙切齒地重複：“你是說，你，要趕我走？”

蘇時雪一怔，微微皺眉。

這人是神志不清了嗎？合着方才她說了那麼多，入耳的隻有一句要他離開。

“你冷靜些，”蘇時雪一邊歎氣，一邊攥了攥手中早已準備好的東西，“我不是要‘趕’你走，而是你本就……”

“你休想！！”

解釋被驟然打斷。

聞千合聲嘶力竭地大喊，俨然已經瀕臨崩潰：“這就該是我的人生，你們誰也别想把它奪走！誰也别想！！”

蘇時雪心頭一凜，暗道一句不好，聞千合情緒失控，怕是要出問題！

緊接着，還不等她動作，‘轟’的一聲，一股海嘯般的力量從聞千合身上迸發開來，瞬間将殿内的所有物件沖得粉碎！

随着失控力量的沖擊，一隻因情緒波動而劇烈顫抖的手朝蘇時雪伸過來，一把攥住她衣領。

“誰也别想毀掉我現有的一切，”聞千合啞着聲音一字一頓說，“包括你，師尊，你也不行。”

殿外，似乎有誰注意到了裡頭的動靜，想要推門闖進來，卻被聞千合身上張開的力量死死攔住。

殿内，擺設家具被碾成的齑粉随着狂力飛舞，宛若飛沙走石。聞千合立在其中，一手提着蘇時雪的衣襟，另一手朝着某個方向伸出。

靜靜躺在地上的天罡劍感受到力量的召喚，竟自行脫了劍鞘，朝他手中飛去！

然而，與此同時，滿室飛舞的瓷器與木器碎屑中，悠悠響起一道頗有些無奈的歎息。

“唉……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怎麼就是聽不懂呢？”

與話音同時響起的，是一聲銳器刺破皮肉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