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門軸響，司空無雲緩緩轉過臉來，纖細得幾乎一捏就碎的下颌蹭了一抹血，像跌落枝頭的紅梅，好不可憐。
看清來人後，司空無雲眼神暗了暗，接着又氣若遊絲問：“姐姐……不在嗎？”
“姐什麼姐，你小子……”
岑不疾聽他這稱呼不滿，開口就要吵，卻又被旁邊一隻手按住。
蕭雪山攔住岑不疾，神色自若走上前。
“掌門有事，不便過來，”他笑得和善，從頭到腳挑不出一絲錯來，“怎麼受傷了？是有意外？有什麼事你和我說，我轉達給她。”
說完也不催，就停在軟榻邊，靜靜打量着司空無雲，後者也不聲不響地回視着他。
還是岑不疾先開口了：“嗐，要說起來，這事賴我。阿時說他實力不錯，我看他确實天賦卓群，試他底子時便沒有留手，結果……”
他走近幾步，隔空點了點司空無雲仍在流血的手臂，聲音無不惋惜：“傷在手臂上，我及時止血了，但恐怕……這右手臂算是廢了。”
屋裡靜了一會兒。
司空無雲又将臉轉了回去，視線定定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麼。岑不疾看了眼蕭雪山，又看了眼司空無雲，隐約從這兩人間捕捉到了一絲劍拔弩張的意味。
他抓了抓發尾，十分苦惱。他本還想問能不能讓司空無雲留在清凝峰養傷，但眼下這局面，看起來不太樂觀呀。
别說讓蕭雪山傳話問蘇時雪同不同意留人了，他不趁亂下手都算萬幸。
岑不疾抓着發尾搓了又搓，直把精心打理的長發搓毛了，也沒想出更好的對策。思來想去，他打算冒着被罵的風險再去問一問蘇時雪，結果剛一邁步，就聽見一直沉默的蕭雪山突然開口了。
“司空獨自住在外門，不便養傷，不如暫時留下吧？”
蕭雪山笑得溫和端方，仿佛不久前和司空無雲針鋒相對的人不是他似的，“你放心，掌門那兒我自會和她去說。想來，她不會有太大意見的。”
聞言，不光岑不疾驚訝，司空無雲更驚訝。
他猛地轉過頭來看向蕭雪山，被他這一反常态的舉動鬧得摸不到頭腦。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旁邊的人先開口了：
“哎呀，小兄弟大度啊！他能留下我就放心了！”
岑不疾長舒一口氣，重重拍了拍蕭雪山肩膀繼續說：“阿時這兒肯定有水平精絕的醫修，你快去找來，看看這手臂還能不能恢複如初？要是不能，我怕是半夜都想扇自己……”
蕭雪山被拍得一晃一晃，不着痕迹地拂開了岑不疾的手，似笑非笑說：“司空傷重，得好好療養，岑前輩先去忙别的吧？”
岑不疾剛放下心中大石，顧不上細琢磨，被他兩三句就哄了出去。
腳步遠離，殿門緩緩關上，血氣濃郁的房間裡頓時隻剩兩人。
“……你留下做什麼？”
蕭雪山不緊不慢轉身：“我留下，當然是為了幫你療傷啊。清凝峰上醫修不多，隻有一個，正巧，是我。”
聞言，司空無雲臉色沉了沉，接着擡手在傷處周圍穴位連點，猙獰傷口竟一下子止住了血。
“我自己能處理，用不着你。”
“那怎麼行。受了重傷就一定要治療，若不治療，就說明你傷得根本不重，都是騙人來着。”蕭雪山在軟榻邊站定，狀似無意問，“你猜，要是掌門知道你又騙她，會不會很生氣？”
“你！……”
司空無雲一噎，沒想到從前他用慣的招數，竟這麼快被蕭雪山學了去。
蕭雪山卻不管他什麼反應，自顧自歎口氣：“呀……你對自己下手可真狠啊。”
雖然他修為不高，眼力卻極好。這樣的傷，不論是位置還是深度，細細一看便知并不是什麼意外，而是司空無雲自己撞上去的。岑不疾怕是太過内疚，才被蒙蔽了過去。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司空無雲冷哼一聲，接着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輕笑起來：“你不也是嗎？自己做主讓我留在這兒，難道就不怕……嘶！就不能輕點？”
蕭雪山取了塊巾帕擦去傷口周圍迸出的血，若無其事笑笑：“抱歉啊，我半路出家，不是正經醫修，會的法術也不多，隻能用笨辦法了。”
說着，他搖了搖手裡明晃晃的彎針，“放心，我一定慢、慢、縫。”
司空無雲這‘傷’一養就是好幾天，這期間，蘇時雪一次也沒從自己寝殿出來過。
她翻遍自己每一寸記憶，怎麼也想不起來因技能卡副作用而神志不清的時候，發生過什麼。她又試圖從宮清秋留下的那卷手記中找到答案，然而也隻字未提。
苦惱了幾日，仍然無果。蘇時雪歎氣又歎氣，心說一直這樣躲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剛想硬着頭皮去問蕭雪山，沒想到，廖白雲先一步找來了。
“嗨，你說這個啊，怎麼不早問我？”
廖白雲竟對此事出奇了解，“從前在魔界，這很常見。不少人修煉急功近利，為了避免走火入魔爆體而亡，都會事先備好一株明草在身邊。明草，你聽說過吧？就是那種……”
蘇時雪點點頭。她自然知曉，或者說，這個秘密隻有她自己知道。
從前惹得三大魔宗對她接連追殺的那株萬年明草，早已化成人形待在她身邊。
正是蕭雪山。
“……放在身邊，或者直接服下，都能很快緩解。若是有幸能遇上修成人形的，那就更方便了。”
蘇時雪心頭一動，狀若無意追問：“怎麼個方便法？”
廖白雲朝她擠擠眼：“就，那個呀。”
“……”蘇時雪隐隐有種不祥預感，“那個，是哪個？”
“哎呀，這都聽不明白？”廖白雲橫了她一眼：“就是吃掉咯，但不是開膛破肚那種吃掉……”
蘇時雪握着茶盞的手緩緩收緊。
“是……床上那種哦。”
話落，‘咔嚓’一聲，茶盞被蘇時雪捏成了碎片。
她把蕭雪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