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床上那種哦。”
話落,‘咔嚓’一聲。殿内靜了片刻,兩人的目光齊齊聚到地上。織金地毯突兀地濕了一塊,躺着支離破碎的茶盞。
“……”
“咳,嗯,茶太燙了。”蘇時雪輕咳幾聲掩飾,努力使自己聽起來自然:“竟然、竟然是這種方法嗎?會不會太……太直接了些?就沒有什麼别的法門?”
廖白雲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邊那盞早已涼透的茶,有些莫名。
“有是有,隻是不如我說的那法子便捷。而且修成人形的明草大多性子溫柔和婉,不少人争着與之親近呢。”
說完她又挑眉強調:“我隻是聽說啊,我可沒那個運氣。這幾年,魔界的明草都快被挖完了,就連幼株也沒逃過,哪有機會修成人形?唉,靈植修行本就不易,想想也是怪可憐……”
廖白雲頗有些俠義感性,托着下巴長籲短歎起來。蘇時雪抿着唇沒接話,心裡卻翻江倒海。
她和蕭雪山,會是廖白雲說的那樣嗎……不會吧,她應該不會那麼禽獸吧……?
真的不會嗎……?
蕭雪山可是說了,想對他做什麼都可以。聽起來……不像是會堅定拒絕的樣子。
正亂七八糟想着,旁邊廖白雲話鋒一轉,又問起其它:“哎,對了,你那日為何托我制那瓶‘忘憂’?你走得急,我都忘了問你。”
蘇時雪一怔,這才回神,将明天寒的事與她粗略說了一遍。
“哈,就這?”廖白雲不以為然,“還以為多大事呢,至于費這麼大勁把他毒成個傻子?要我說,悄無聲息殺了,正好清淨。”
蘇時雪轉頭看她,正對上一片毫無波瀾的冰冷,仿佛是在決定一隻螞蟻的生死。雖是醫修,但廖白雲可從來都不是什麼慈善的人。但是……
“不能殺他。”
她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這個提議,倒不是系統成就的緣故,而是另一個她後知後覺的緣由。
“我懷疑,明天寒所做的一切,都另有目的。從前的屢次挑釁、那日召喚陰兵、操縱陰兵闖地牢、又放話激我,這些樁樁件件,都對我造不成什麼傷害。”
說着她指指自己肩頭,被陰兵趴過的地方早已看不出受傷痕迹,顯然已經好了。
廖白雲微微皺眉:“所以,他是想……”
“激怒我。”
蘇時雪冷靜梳理着,“從前幾次接觸,明天寒都在試探我的底線,試探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會引我動怒。那日,若不是恰好有人打斷,我險些對他動手。但他在地牢裡關了這麼久,怕是……連一下也扛不住。”
“所以,他在引你……殺了他?”廖白雲有些不解地摩挲下巴:“不是我說啊,你從哪招的徒弟,這麼奇形怪狀?”
蘇時雪沒接話,在心裡暗暗思忖着應對之法。
既不能殺,也不能傷,這個明天寒,比她預想的還要難對付。
正想着,旁邊廖白雲又發問:“那你問我要‘忘憂’做什麼?既然殺不得也傷不得,把他毒傻了就有用了嗎?”
蘇時雪随口帶過:“……隻是覺得,這樣他會安分些。”
她是想賭一把,賭明天寒失了神志後,對她低至谷底的崇敬值會不會恢複些?或者,至少比現在好管教些。
“隻可惜,‘忘憂’沒用。不過這可怪不着我啊,答應你之前我說過了,這毒本就不是百發百中。”廖白雲繞着發尾歎氣,“倒是有更好的毒,但……”
話未說完,殿門突然被叩響。蘇時雪循聲望過去,頓時不自然地輕咳了幾聲。
片刻前她還在心虛自己是不是神志不清時把人家睡了,怎麼怕誰來誰呢。
“掌門,廖前輩。”蕭雪山朝兩人颔首緻禮,平靜說起來意:“今日宗門平靜無事,掌門無需擔憂。掌門托我看顧的聞師兄與司空無雲兩人,聞師兄一切安好,隻是有些敏症,身上臉上起了些疹子;但司空無雲那邊……”
廖白雲突然打斷,“司空原來在你們這兒啊?我說呢,好幾天沒見着人影。”
蘇時雪挑眉看她:“你擔心啊?”
“不是。”廖白雲坦然搖頭,“我以為他死了。”
“……”蕭雪山頓了頓又繼續說,“司空無雲受傷頗重,仍需好好療養。掌門若想探視……”
“我這兩日事多,騰不出時間看他,再過段時間吧,隻是辛苦你照應他了。”蘇時雪說完又轉向廖白雲,“剛才你說什麼更好的毒?”
蕭雪山聽着沒他的事了,轉身正要走,卻又被廖白雲的話吸引了注意。
“……叫‘往生’。倒不是能立即将人毒死,而是能讓人頃刻失去所有記憶、神智全無,如同剛往生輪回的嬰孩一般。且此毒霸道,凡人之軀完全無法抵抗,隻可惜,這毒早就失傳了。”
蕭雪山腳步頓住了。往、生……好熟悉的名字。
“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了嗎?”蘇時雪有些遺憾地問。
“倒有些傳聞……”廖白雲一邊回想一邊說,“據說是種粉末,制作和保存都很難,一個不慎便會失效,變得和灰塵無異。就算現在還有留存下來的,估計也早就沒什麼效用了。若是華乘海還在……”
說到一半,廖白雲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喊住了停在門口的人:“哎,你過來,從前你跟着華乘海,聽他說起過這種毒嗎?”
“唔……”蕭雪山抵着唇深思,“往生……似乎沒聽說過……但,是不是一種……烏青色的藥粉?”
廖白雲的描述,他怎麼聽怎麼熟悉,可華乘海教給他的時候,可沒說它有個那麼神氣的名字啊。
聞言,廖白雲激動地一拍手:“對!就是這個!我就知道姓華的肯定藏了私,有這麼多好東西不告訴我!”
蕭雪山抓了抓頭發,有些尴尬地輕咳一聲:“華前輩管這個叫……傻子藥。”
“……”室内靜默片刻,蘇時雪先開口了:“叫什麼不重要,你手裡還有嗎?”
蕭雪山點點頭:“還有一……”說着,他擡手在衣襟裡一掏,卻愣住了。
空的。
他這才想起來,前幾天和司空無雲對峙時,僅剩的那包‘往生’毒被他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