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雪剛要凝息遁逃,卻發現哪裡不對。
這兩個鬼差,似乎看不見她。
“……最近鬼好多啊,鬼滿為患的。累得咱們一天到晚巡邏……”
“一陣陣的,就這樣。幾百年了,還沒習慣?”
“……”
兩個鬼差攀談着走遠了,全然沒覺察到正貼着牆根站着的人。
蘇時雪心裡突然振奮起來——八成是國師的功勞,将她送來時又替她施了掩蓋蹤迹的術法,這下行事方便多了!
有了術法加持,蘇時雪心生一計,索性邁開步子,不遠不近跟在兩個鬼差後頭。
這兩人身份不簡單,至少知曉鬼王将謝齊淵從人間劫來的事情。說不定跟着偷聽一會兒,還能聽見謝齊淵的關押之地。
然而緩緩跟了許久,兩個鬼差從如今差事聊到生前舊事,又從明日安排聊到興趣愛好,也沒再提及和謝齊淵有關的半個字。
正當蘇時雪快要失去耐心,打算另尋它法的時候,粗啞些的那道聲音突然一轉:
“一會兒下了值,你還去玄獄不?”
“不去。人多。”
“啊,也是……也不知是什麼人?說罪大惡極吧,隻是關在玄獄;說普普通通吧,派那麼多人守着……”
“聽說,是皇帝。”
“皇帝?那有啥……死了還不如咱呢。咱們還能巡邏……”
後面的對話,蘇時雪沒再聽,轉身就往巷外奔去。聽這兩個鬼差所說,謝齊淵被關在一個叫‘玄獄’的地方,應該不是什麼兇險可怖的深牢,但有不少人守着。
不過有國師施加在她身上的術法幫助,鬼差守衛之流應當不在話下!
距離謝齊淵被擄走已經過去許久,蘇時雪幹脆一躍入高空,借着城中燈火四下探尋。
在鬼城裡狂奔了這麼久,她這才看清鬼城的構造,整個城池極其之大,甚至肉眼望不到邊,像是八卦圖的構造,建築全是低矮的長方,像一口口棺材,籠在大面積的昏暗和星星點點的燈火中顯得更加詭異。
蘇時雪緩緩飛掠過鬼城上空,四下梭巡着像是牢獄的建築,可整座鬼城一眼掃過去幾乎都是一樣的形制,她找了半晌,也沒找到哪裡像是關押犯人的牢獄。
怎麼會……‘玄獄’,聽起來名頭也不小啊!
難道要她去捉個鬼來問問?
蘇時雪一陣頭疼,然而正在這時,她餘光掃過一片黑壓壓的地方。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群并肩而立的鬼差。
鬼差個個身材高大,立在那兒像一座小山似的,且面目模糊難辨,從頭到腳被一層朦胧黑氣籠罩着,遠遠看去,就像一片高牆。
蘇時雪掃了一眼,正想繼續向前尋找玄獄,卻突然又反應過來什麼。
聽先前那兩個鬼差所說,‘人多……派那麼多人守着’。
難道就在此處?
可是這群‘人’身後,明明什麼都沒有呀!
恰在此時,城牆般的黑影動了,守衛換班,閃出一個缺口,蘇時雪這才看清他們身後的景象。
居然是一口井——一口巨大的水井!
這就是‘玄獄’嗎?
鬼王費盡功夫将謝齊淵從人間抓來這裡,就随手關進一口井裡?
井口上方黑氣缭繞,肉眼可見的陰冷森然。望着陰森怪異的水井,蘇時雪有一瞬的遲疑。
“這個‘井’,不會是陷阱的阱吧……”
守着井口的鬼差依次換班,先一隊離開,後一隊又跟上來,井邊閃出的缺口越來越小,很快就要再次被守衛圍滿了。
“……管他的!”蘇時雪暗罵一聲,一咬牙,朝着守衛的空檔沖了過去。
若謝齊淵真在這裡頭,等救出來了,一定訛他筆大的!
有國師的法術在身,蘇時雪在鬼差們眼中如同隐形。趁着最後一名鬼差歸位前的刹那,她閃身擠了過去,停在井邊,朝下看。
井下一片死寂,隻有望不見底的黑暗。徹骨陰寒撲面而來,仿佛這才是鬼城真正的入口,往下便是萬劫不複的地獄。
“要不還是算……啊!”
蘇時雪剛有了片刻的猶豫,然而,背後突然出現一股無形力量,将她猛地推入井中!
陰冷黑暗裹挾而來的那瞬間,她隐約聽見一聲無奈的笑。蒼老、疲憊,熟悉的聲音,卻虛弱無比,仿佛下一瞬就要因力竭而消散。
“孩子……别怕。”
黑暗與潮濕奔湧而來,急速下墜的失重感混沌了蘇時雪的意識,然而,預期的落水并沒有發生。
‘撲通’一聲,蘇時雪狠狠摔在井底,幾乎要撞碎青石。
然而,墜落造成的巨大聲音卻沒有吸引來任何人。
這口井,或者說這座‘玄獄’,居然沒有任何人留守。井底無比大,一間間牢房依次排開,卻全部都是空的。
有呼吸聲和腳步聲在石壁間回蕩,可蘇時雪一旦屏息停步,四周便會再次歸于寂靜。
整個玄獄裡,隻有她一人。
“糟了……是陷阱!”
蘇時雪低聲驚呼,正要轉身離開,牢房角落卻突然響起幾不可聞的雜音。
“嗬……嗬……”
“什麼人?”
蘇時雪屏息凝神望向聲音的方向,卻隻看到一片濃郁黑暗。
“嗬……嗬……救……”
那個聲音斷斷續續,像破舊的風箱,在黑暗中艱難呼吸着。蘇時雪朝那個聲音靠近一步,又靠近一步,借着井口投下來的微弱光線,看清了那個狼狽得幾乎不能稱之為‘人’的人。
青年倒在牢房地上,長發散亂如枯草,精美華貴的帝王袍服多處破損,甚至看不出顔色。
更狼狽的是他臉上,往日片刻不離的那半面黑金面罩也丢失了,空洞的眼窩凄厲如鬼,可怖又可憐。陰氣侵體,他臉色灰暗枯槁,與行屍走肉沒區别。
“謝齊淵?謝齊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