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天地皆白。
小屋裡沒有掌燈,雪色映進小小窗口,難辨晝夜。
矮榻上并頭躺着兩個人,卷在粗布被褥裡睡得香沉。屋外的大雪靜靜落着,落了好久,其中一個才悠悠轉醒。醒了也不敢動,保持着睡着時的姿勢,靜靜看着枕邊另一人。
那人睡得很沉,眉宇無憂無慮地舒展,唇邊甚至噙着笑。像是覺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視一樣,她翻了個身,十分自然地攬住身邊人。
突然被圈進懷裡的蕭雪山吓了一跳,趕忙閉上眼,假裝還在睡。
過了片刻,他小心翼翼睜開一道縫,發現蘇時雪沒睡醒,這才放松下來,但仍是一動不敢動,隻轉開視線去看窗外的雪。
他們來到這個北地小鎮已經有好幾日了,可他們到了幾日,外頭就下了幾日的大雪。冰封天地,路上連個行人都沒有,自是沒有玩樂的去處,隻能每天窩在小屋睡懶覺。
雖然,這樣他也挺開心的。
隻不過,他的獻身計劃還是沒有成功。
上次蘇時雪喝醉了酒,他鼓起勇氣坐在她床邊等,結果人雖然是等到了,可緊接着就摟着他睡着了。再之後,他便沒了那個膽子,蘇時雪好像也沒有那個意思。
蕭雪山有些苦惱,收在被子裡的手無意識地掐着掌心。據尚峰主所說,這件事很重要。但姐姐為什麼沒興趣?是不夠喜歡他嗎?還是覺得他太幼稚……
就這樣皺着眉頭胡思亂想着,連枕邊的人睡醒了都沒發覺。
“想什麼呢?”
蕭雪山吓了一跳,從來沒在蘇時雪面前說過謊的他下意識就要說實話,“我在想你為什麼還不……還不……呃,不醒。”
呼,好險。
蘇時雪倒沒聽出來,她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支起頭往窗外看。
“這雪下得天昏地暗,用來睡懶覺再合适不過,”她惬意地半眯着眼睛,“還不是你選的好地方?臘月裡來北地玩兒,可不就隻能賞雪麼。”
告别岑不疾後,她也生出遊曆四方的心思,索性把宗門事務一概丢給尚夢她們,出了遠門。鬼王大敗逃離,一時間沒了威脅,她帶着蕭雪山一路信馬由缰,邊玩邊走到了北地,卻被大雪日日困在屋裡。
“我就是聽說……聽說這邊的夜市很熱鬧,所以才……”
蘇時雪揉揉他後腦勺,笑,“沒事。散心嘛,觀山看海是散心,一起躺在床.上也是散心,沒怪你。”
聽到後半句,蕭雪山又不自覺臉一紅,怕被看出來他趕忙轉移話題,“诶,姐姐你看,雪停了。”
昏了不知多久的天空說亮就亮了,金燦燦的夕陽毫不吝啬地照在雪地上,遍地生輝。
“是晚霞呢,接下來幾天應該都是好天氣。”蘇時雪坐直了身子往窗外看,已經隐隐看見了行動的人影,“今晚大概也有夜市了,去看看?”
被子裡她衣裳穿得薄,蕭雪山瞥見一眼立馬紅了臉,面紅耳赤地轉開視線,“嗯……嗯,去,去看看。”
蘇時雪疑惑看他:“你有點奇怪。”
“不、不好看……啊不對,不奇怪,不奇怪!”
手忙腳亂地下床開門跑出了屋。又被冷風吹回來,裹上大氅再次跑了出去。
“……很奇怪。”蘇時雪一邊起床一邊下定論。
冬日的夜來得很快,晚霞比昙花還易逝,灰黑的夜和滿天繁星緊接着爬了上來。小鎮上次第點起燈,被大雪封在室内多日的人們冒着寒冷走出家門,走向鎮中心的夜市。
“不瞞你說,從前我也好奇這裡的冬季夜市。無論是擺攤的還是閑逛的,多半是實力超群的強者。天氣就是他們的入場券,深冬極寒,普通人根本出不了門,修為稍弱些的修士也都……”
蘇時雪瞥了眼蕭雪山,語氣帶笑,“也都像你一樣,穿得這麼厚。”
和裝扮靈便的她截然相反,蕭雪山裹着厚厚的裘氅,就連兜帽也戴上了,風毛蓬松地擁着臉,像化形失敗的大倉鼠。
蘇時雪笑了他一會兒,把視線轉回前方,卻有些詫異。
集市裡,不論是攤主攤販還是客人,幾乎都穿得和蕭雪山一樣厚,甚至有的人裹了幾層被子在身上,像是移動的房屋。
不對……按理說,知道這處夜市并且有能力趕來的,多半都是強者才對。再不濟,也不至于全員凡人,個個裹成球吧?
“難道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蕭雪山伸出一隻手感受片刻,“沒有啊。”
蘇時雪沉思片刻,牽住他的手護在身後,“去看看。小心些。”
别的不說,氣氛是真的熱鬧。街道中心點起了巨大篝火,火光映亮了方圓數丈,圍着篝火有人在烤地瓜烤糖點烤大肉,還有人在煮茶溫酒,吃飽喝足的人圍着篝火唱歌跳舞,穿太厚手腳不靈便,動不動就摔倒一地。
離篝火遠些的地方,攤販靜靜守着自己的攤位,因為能來此地的都是修行者,他們賣的東西也都與修道有關。罕見的功法、稀世寶劍、靈丹妙藥……不知真假,至少他們是這樣宣傳的。
蘇時雪拉着蕭雪山草草看過一遍,沒見着有趣的,倒被一家賣酥酪的吸引了視線。那攤子邊上圍了好些人,都在等那口巨大的蒸籠,甜香已經順着風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