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予酒又搖頭。
實話說,他現在很想把目光收回來,不和江楓對視,但男孩子又很直接的盯着他看,并且眼珠顫動着,像在打量他的狀态。
溫予酒隻能稍微偏過頭,躲過他的注視,裝作自己突然犯困打哈欠,接着轉移話題:“快打鈴了。”
他的動作過于自然,江楓雖然感覺有一絲不對,但沒有執着這個話題。
十中的成績系統錄入比其他高中稍慢,在唐德上課前有學生問什麼時候才能查成績,唐德慢悠悠的把試卷從書裡抽出來,對班上的崽子笑說:“既然成績沒出來,那我們就先對答案吧,看看送分題有誰做錯。”
聯考沒那麼快能拿到答案,所以也難估分,改卷速度又能三天出成績,大部分人都是既興奮又忐忑的狀态。
聽到唐德這句話,衆人都沉默了一下,前三節課剛經曆完大起大落,也還是沒有總成績到手,生怕又來一記重錘。
看見台下的孩子都一副見鬼的表情,唐德忍笑哄了一句:“沒事,大家物理都考得挺好的,總分下午就能查到了。”
坐在角落的男生一天的注意力都沒放在課堂上,聽見又要對答案,偏頭對同桌說了一句下課借我抄抄,又低頭折騰自己手裡的東西。
溫予酒正找紅筆的手頓了一下,想轉頭又忍住,隻能悶悶的嗯了一句。
食堂從這周開始提供免費的紅糖姜水湯圓,唐德讓他們中午吃飯别忘了去嘗嘗鮮。
賀知川本來準備繼續點外賣熬過這周,聽到有免費甜品又選擇頂寒風去食堂一探究竟。
溫予酒在出門前看到沙發上還搭着一條圍巾,想來是靳南臨睡前翻出來給他的,于是順手帶上了。
前往食堂的路上人多,他圍着圍巾和賀知川走一起,前面不遠便是江楓他們。
哪怕是走路,男孩子也在低頭弄東西,溫予酒看見何念念圍在他身邊,叽叽喳喳在說什麼。
周圍太吵,大半的人都在聊天,他隻能聽到零星幾句。
“錯啦!江少……”
“順序不對……不是這邊!”
按平常的發展,江楓會适當回嘴幾句,但溫予酒全程都沒聽見他說一句話。
下午的第一節課上課前,進入成績系統試圖查詢成績的同學還是一無所獲,二班又對完了一科的答案。
眼操即将結束的間隔,又有人偷偷遛上講台,蠢蠢欲動準備登錄系統。
學生會檢查高三不會太細,溫予酒直接把手擋在眼前,遮住光源進行短暫的休憩。
滿腦子都被上周景昔白說的話霸占,他實在想不通,找不到根源。
哥哥們把他留在景昔白家裡,也是認為他會亂想,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保險。
結束的音樂一響,溫予酒便起身從留出的空隙走出座位,下節課是體育,今天的室外活動照常。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一點沒聽見身後傳來的驚叫。
也沒看到同桌瞟來的目光。
保險起見,月初開始室外活動的集合地點轉移到了室内體育場,溫予酒連賀知川都沒有等,自己從中間的樓梯口下去。
一路上碰到很多人,不乏有同級的學生,都向他抛來目光。
明顯到溫予酒想不注意都難。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
帶着滿腹疑問到體育場集合,賀知川很快從後面追上他,二班的同學也嘻嘻哈哈走過來,江楓和何念念落在最後。
賀知川過來就把他拽到門口邊,小聲問:“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嗎?”
“大概知道。”溫予酒平淡的應了一句。
“……你也太冷靜了,”賀知川說他,“你知道年級裡有幾個能達到你這種分數的嗎?”
現在還沒上課,溫予酒便接他的話聊起來:“三個?”
平日的排行總有一兩個會占在他前面,後面的那一位也有往上沖的勢頭,溫予酒随便猜了猜。
“錯,”賀知川面無表情的給他打上紅叉,“您這次考的認真,加上試卷難度太大,一個沒有。”
二班是按身高排隊形,随着上課鈴響和哨響,溫予酒站到隊伍最後一排的二位,賀知川是體育委員,跑到隊前去管紀律,第一位是吳越祺。
吳越祺一站到他身邊,就開始眼睛發光地盯着他看。
那道目光太過刺眼,溫予酒有些頂不住,隻能回看過去,問了一句:“怎麼了?”
“沒事,”吳越祺搖搖頭,一點沒有要收斂目光的樣子,“我就想蹭蹭學神的光。”
另一邊第三位的顔旭跟着點頭贊同:“我也蹭蹭。”
溫予酒:“?”
他完全沒聽懂。
吳越祺見他不理解的眼神,向他解釋:“溫神你知道你這次考了多少分嗎?”
溫予酒把和賀知川說過的話同樣扔給他:“大概知道。”
吳越祺:“那你怎麼這麼冷靜???”
“……”
吳越祺這一句喊得太大聲,不僅周圍的人,就連老師也看過來,問在聊什麼。
顔旭倍感丢臉,猛咳一聲:“沒事沒事沒事!”
對方太激動,溫予酒開始認為和自己預想的分數有出入,猶豫了一下,問他:“我分數是多少?”
他一下課就出教室了,自然不知道班裡的人在下課就去查成績了,賀知川過來找他也沒說具體分數。
兩人都沒想到他确實不知道,對看一眼。
顔旭說:“溫神,我覺得你自由活動的時候去看一下排行榜會比較有沖擊。”
這是考試後的第一個自由活動時間,何念念把除了班幹和江楓以外的所有人都留在了原地。
溫予酒按照顔旭的話,隻身前往他說的排行榜。
一模開始,十中便專門把校道的公示欄空出了一片位置,用來更新高三每一次考試的年級前二十。
他從來沒來過,就算路過這裡也不會被奪去視線,這是第一次。
溫予酒站在公示欄前,上面公布有這次聯考的年級前二十。
版面沒有照片,隻有班級姓名,還有總分。
他看見自己的名字落在順位第一。
分數過線七百,溫予酒站在公告牌前發愣。
在考試期間沒有動筆的半小時裡,他在想什麼呢?
他始終沒有考慮好,要不要接受江楓的賭約。耳邊的嗡鳴蓋過了所有聲音,眼前的一切也覆上薄霧。
直到有老師下來詢問他是不是不舒服,等對方離開,溫予酒才拿起筆,順應内心去寫試卷。
他并不想達到溫裘的要求,面對家庭的施壓,逆反依然占了一頭。
事實卻是,這次考試他實實在在考了第一名,是高中的頭一次。
眼下是上課時間,室外氣溫過低,其他班級自由活動也不會從室内體育場跑出來,校道上隻有他一個人。
如白楊挺拔的男孩子伫立在告示牌前,連天空慢慢飄起雪也沒察覺,直到遠處有人喊他的名字,溫予酒才扭過頭。
眉眼冷冽的少年站在教學樓連接的走廊裡,雪花徐徐下落,然後溫予酒便看他邁步,往自己的方向走來,最後和他并肩而立,也望向公告牌。
“真考到年級第一了,厲害啊,”男孩子說着話,吐出的水蒸氣接觸空氣變成白霧,“何念念在喊你去排練了。”
溫予酒沒有應聲。
江楓沒有看他:“我也跟你一起去。”
他們的賭約是,如果溫予酒能排名上升,他就一起表演。
男孩子似乎還有話沒說完,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你之前不是問我,考年級第一有什麼好處嗎?”
他把手放進外套口袋裡,“……我想了一下,确實沒有,不過恭喜是少不了的。”
江楓掏出一朵紙折花,花的主人看上去并不擅長手工,小部分花瓣不夠規整,“不知道用什麼恭喜比較好,何念念她們最近沉迷手工,跟我推薦折花,送給你。”
江楓把紙折花遞過去,溫予酒接得有些楞,似乎是懵住了,遲遲不回話。
江楓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難道不适合送禮?我操,我被何念念耍了??”
“……”溫予酒的喉結上下滾了一遭,唇瓣微張但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沒有,謝謝。”
他回憶起上一周江楓沒有和他說話,一直在座位低頭像是在弄什麼東西。
放學的時候和女生走在一起,今天早上也是相同情形。
溫予酒問他:“你從上周就在折這個花嗎?”
“……啊,”江楓很不好意思的承認,“對。”
他當時并沒有回應會不會答應賭約,成績也是在這周才公布出來。
他聲音有點啞:“那我要是沒考到呢?”
“沒考到也送啊,”江楓像是沒預料他會這麼問,對他這番話感到莫名其妙,“不是,學霸,能年級前三已經很厲害了好嗎,又不是必須第一。”
“……”
除了景昔白和靳南,很久沒有人,因為對他來說算是平平無奇的事而誇贊他了。
像終于被認可一般。
溫予酒掩去眼底的情緒,觀察手裡的折花,他想用力,卻又害怕會因此折斷花枝,于是把它捧在手上。
幾天前景昔白因為他突然的反常,而對他道出的話,在這時出現在他的耳畔。
“你喜歡他。”
江楓仍在看他,還在因為覺得紙折花不是一個好禮物而忐忑,似乎還有要奪回去想跟他說換一個禮物的想法。
三年以來的一小部分畫面,一下子湧現到溫予酒的腦海裡。
想起景昔白趕在紅燈亮起前,拽住他的那個時候,問他在發什麼呆。
把江楓的樣貌和名字對上号的那一天。
還有江楓向他控訴過,在一群人面前喊他小狗的時候——他其實記得,因為前一天,他剛摸到一隻輕輕咬了他一口,但不見血的捷克幼犬。
以及,江楓每一次和他對望的瞬間。
……我喜歡他。
溫予酒對上少年的目光,終于願意在心底承認,自己早已察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