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第一醫院急診輸液室這邊，估計一會兒他還是要跑廁所，你到了之後給我打電話吧。”司半夏簡短地和商陸彙報着。
商陸堵在三環急得渾身冒汗：“我知道了，我這兒堵車，還得半個小時才能到。他現在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現在反正是比剛才在人家公司裡要好多了，醫生就說是急性腸胃炎，先挂個消炎藥控制一下。藥裡有止吐止瀉的成分，挂上水應該就能好很多了，但現在還在排隊買藥。”
“急診不能再急一點兒了嗎，你問問前面排隊的人能不能讓我們先買藥啊？”
“前面的人就不難受了嗎？大家都是急診，沒有誰更急這麼一說吧，你冷靜冷靜，先好好開車。英澤怎麼沒送你呢？”
“我剛在學校來着，讓他過來再送我過去就太耽誤時間了。媽的，前面又出事故了，這幫傻逼到底會不會開車啊艹。”
“好了好了，你耐心一點嘛。我們都在這兒守着他呢，不會有事的。”
“但問題是上廁所也不方便啊，你們也不可能去廁所裡面扶他。”
“李春陽還沒走呢，有什麼問題我們派他進去。再說了，不就是進個男廁，又不違法，實在不行我跟倩倩也能進去。醫院裡還有這麼多醫生護士的，叫哪個不能來幫個忙？你就别擔心這事兒了。”
“那你現在能把電話給他嗎？我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有接。”
“哦對他手機在我這兒了，我一會兒給他。對了你要是路過你家的話，順便給他拿一套幹淨的衣服吧，他吐得渾身都是，這麼躺着也不舒服的。”
“我車裡有換洗衣服，沒必要再回家一趟了。你把電話給他接，讓我聽聽他說話。”
“你這搞得像是我們綁架了他一樣！等着啊，我現在進去。”
輸液室裡嘈雜的聲音讓商陸聽得更是心煩，但是很快他就從中分辨出薤白細微的聲音：“商陸嗎？”
“是我，是我，寶貝兒你怎麼樣啊，特别難受吧，我一會兒就到了。”
“嗯……我還是想吐……”薤白的聲音在發抖。
“想吐就吐，吐個痛快。”商陸也在抖，但他怕自己一慌對方就更害怕了，所以盡力控制着語氣。
“衣服都髒了，好難聞。”薤白委屈地說。
“一會兒換新的，不怕。”商陸關上導航，開始在腦子裡搜索捷徑小路。
“我還吐在人家公司地毯上，那麼好看的地毯，全毀了。”薤白越說越害怕，“好不容易才撈到一次試鏡機會，為什麼我就總是這麼倒黴。”
“那有什麼，不就是一塊兒地毯嗎，我們給他們換一套新的，給他們一整層都換上新的。再說了，一部破電視劇，不找咱拍咱還不稀罕呢。那電視劇的編劇又是沈峰，那個傻逼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次他們不找咱拍，那咱就去攪黃了他們收視率，讓他們央台從此也直不起腰。”
“就算是破電視劇，我也想拍，我看劇本了，主角很像你。我不想讓給别人，别人肯定演不好。”薤白說着，聲音染上哭腔，“你在哪兒啊，怎麼還沒來。”
“我就快到了，快到了。”商陸心裡堵得難受，抄近路之後繞過所有路攝，超速在路上飙車，終于繞過了車禍的那段擁堵路線。和薤白的電話中途挂斷了，結束通話之前商陸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很混亂的聲音，好像是薤白又急着去廁所，司半夏趁亂把電話挂掉了。
他甚至沒心情去罵任何人，滿腦子裡都是祈禱，希望薤白不要出事，希望薤白能快點兒好受一些。
半個小時的路他開了一刻鐘就到了，車就随便塞進停車場的一角，跑着進了急診大廳，來回尋找司半夏他們的身影時，第一個看到的卻是有栖川龍之。
“他們在急診輸液室，”有栖川也看到了商陸，迎着他走過來交代了一句，“症狀上來看是急性腸胃炎，急性病來的快走得也快，所以不必擔心。”
“你為什麼在這兒？”這人的出現實在有點兒跳戲，讓商陸忍不住問了一句。
“原本是張航要跟着來的，但他之後還有工作要忙，我就在這裡代替他守着，想等到你趕過來為止。”有栖川為商陸指着輸液室的方向，“WD影視那邊恐怕會來人詢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最好有個準備。”
“張航？這事兒跟他有什麼關系？”商陸皺起眉，“話說他出院了啊？”
“蒲薤白今天下午正巧在《淵源終末》試鏡現場附近，那部電視劇是CBL出品，央台很重視張航的意見，請他去參與選角了，所以在現場碰巧遇到。”
商陸舒展開眉頭：“還有這麼巧的事兒。”
“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有栖川微微點頭，“我還有些事，先不在這裡繼續久留，有問題再聯系吧。”
商陸意識到試鏡現場大概是發生了很多他意料之外的事，他趕緊跑進急診輸液室，看到靠牆那排中間的床位被三個人圍着，看着尤其顯眼。他沖過去看到床上蜷縮着的果然是薤白，腦子裡頓時沒了其他疑問或者想法，眼裡隻剩下床上的人。
“薤白，寶寶，我來了。”商陸蹲跪在床邊，撩開薤白臉上被汗水打濕的碎頭發，又輕輕摸了摸薤白的眼角。
薤白睜開眼睛，虛弱地張了張嘴：“商陸，我難受……”
“我知道，我知道。”商陸擡頭看了眼輸液袋子，從液體容量判斷應該是剛挂上不久，“再忍兩個小時，再忍忍就會好受多了。”
“難受……”薤白呢喃着，淚眼汪汪地看着商陸。
理智告訴商陸現在就算自己再怎麼着急也沒有用，但理智現在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他自己了，他伸手揉了揉薤白的腰，“等會兒我給你換身幹淨的衣服，然後我們坐起來，小口小口喝溫水，很快就能恢複了。”
“我想回家。”薤白鼓着嘴，小聲說。
“回家，我們輸完液就回家。”商陸一邊安慰着，一邊嘗試着把薤白抱起來，“這樣蜷縮着會更難受，我們坐起來好不好？”
薤白渾身發軟根本吃不上勁兒，像是一坨麻薯一樣癱在商陸懷裡，等商陸把他舒展開的時候，才看到襯衣上大片的污漬，上面還摻着點兒紅色。從嘔吐時間判斷，如果是吐血的話早就該被氧化成褐色了，所以這很有可能不是血迹：“中午吃的什麼啊，麻辣的東西嗎？”
一直站在旁邊安靜地看着商陸哄薤白的三個人終于有了反應，司半夏解釋着：“辣的東西居多，因為紅油在鏡頭裡看着鮮豔，所以選的餐都是通紅的。”
“薤白沒那麼擅長吃辣，為什麼這方面就不能商量一下？”商陸開始感到生氣了，“中午他都吃了什麼你們給我列張表。”
李春陽扛起相機：“他吃的都在這裡面了，您要看看嗎？”
“你把視頻調到食物全景那裡給我看，還有，食堂的飯是保溫的還是現做的？”商陸繼續問。
“都有，但是為了找角度，所以吃的時候應該都涼了。”司半夏說着，自責地低下頭，“這種情況以前也常有，他吃過都沒什麼事兒，這次我也就沒多想。”
李春陽也已經把視頻調好，遞給商陸：“您看。”
鏡頭裡的食物看着确實很有食欲，但那些紅彤彤的料理在涼透之後是什麼味道，商陸也很清楚。憤怒和心疼的交織之下，他擡手捂住薤白的耳朵，跟司半夏說：“去把跟你們對接的WD的負責人叫過來，在他們公司的食堂吃出來的毛病，就得讓他們也跟着不好受。”
司半夏非常認同地點頭：“這就叫來。”
“還有，剛我聽薤白說好不容易撈到一次試鏡機會，這是怎麼回事？”商陸想起剛剛門外的有栖川，“這事兒和張航有什麼關系嗎。”
“啊對，我們當時在想怎麼才能進試鏡現場的時候，張航竟然從那裡面走出來跟别人争執了兩句，然後我們就撞見了，他把小白叫進去的。至于試鏡怎麼樣我們也不知道，小白出來就開始吐。”袁文倩描述着。
商陸微微皺眉，思考了一番：“我知道了，薤白出事之後是你們把他送來醫院的？”
“動靜有點兒大所以把試鏡現場的人也叫出來了，張航叫了兩個人幫忙把小白帶到車上的。”司半夏指着李春陽，“他要扛着器材，所以也沒辦法再扛着小白了。”
知道了大概情況的商陸輕輕點頭，“麻煩你們幫忙挂急診了，還有工作的話就先去忙。”
商陸這話是對李春陽說的，但李春陽顯然聽不出什麼言外之意，倔強地說：“沒什麼工作啊，器材都放到車裡了。”
這種時候司半夏也懶得吐槽他：“那你和倩倩出去等，這麼多人圍在這兒也挺占地方，耽誤别人休息就不好了。”
她說着，又跟袁文倩交換了一下眼神，那意思是讓袁文倩去外面聯系WD的甲方小哥兒。
袁文倩心領神會：“OK，走啦春陽。”
離開輸液室的李春陽一臉八卦地湊到袁文倩旁邊說：“商陸和蒲薤白還真的是在搞對象啊，我靠，要這麼恩愛的？”
“誰說不是呢，恩愛得我都酸了，我老公都沒那麼親昵地叫過我寶寶。”袁文倩很是感慨，“這個商陸，還真是诠釋了什麼叫滿眼都是愛人。”
“看他那意思是要報複WD吧？我靠，太帥了，剛那句話聽得我頭皮都麻了。”
袁文倩笑了一聲：“是不是報複，我們一會兒就知道了。”
當WD影視的甲方小哥兒趕到醫院的時候，他的領導也跟着一起來了，兩個人空着手來，急匆匆地和袁文倩碰頭，張口就問“人沒事吧”。
“怎麼好好兒的就這樣了，中午不是挺能吃的嗎？”甲方小哥兒說着。
“那還能因為什麼啊，你們公司食堂有毒呗。”李春陽也張口就來。
“你這就是誣陷了，醫生檢查報告裡面寫着食物中毒了嗎？你們洗胃了嗎？我聽說你們是在試鏡那一層惹出來的騷亂，你們為什麼會去那一層？”甲方領導一看就是習慣了處理各種糾紛，兩句話就把袁文倩那邊的氣勢壓下去。
袁文倩急着要給司半夏通風報信，所以腦子還沒轉過來，一聽對方質疑他們到試鏡樓層，就覺得這事兒可能很難對付過去。“事情一碼歸一碼，你先不要管我們去了哪兒，我們蒲總是不是吃了你們食堂的飯之後才急性病的？這你們也沒法推脫啊。”
“誰知道你們早上那個吃的什麼，昨晚又吃的什麼，憑什麼就說我們食堂有問題？我們食堂有問題的話，那我們員工怎麼都沒事兒？”
“你們員工的胃口都鐵打的呗……”李春陽在旁邊吐槽。
“那就說明是你們胃口嬌氣，自己不好好調理，還非要做吃播，那不是你們的健康管理問題嗎。”甲方領導見縫插針地怼着。
“你什麼意思，說誰胃口嬌氣？”商陸非常及時地出現，人還沒走過來，聲音先傳過去。
甲方兩個人同時回過頭，看到商陸大步朝他們走過來，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你也是他們公司的？”甲方的小哥兒下意識問，但是領導卻拉住了他。
看來甲方領導是聽說過商陸的，态度比剛剛要好了些：“這不是商總嗎，您也跟陸白傳媒有投資關系嗎？”
但是這話一出口，甲方領導自己就頓悟了，人家公司名字都叫陸白傳媒，明擺着是商陸和蒲薤白的公司啊！甲方領導擦了擦虛汗，朝商陸勉強笑了笑。
“你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是要通過我和陸白傳媒有沒有利益關系來決定你處理問題應該采用什麼态度嗎？”商陸停在領導跟前，俯視着他，“你剛剛說誰嬌氣，為什麼說嬌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嗐，誤會誤會，您是聽錯了。”領導指着身後的小孩兒，“這是我們宣傳部招來的新人，還不太會辦事，今天蒲總的團隊來我們公司拍宣傳視頻，估計是哪裡沒有接待好，又可能是蒲總工作太忙沒休息好，下午突然不舒服，碰巧是在我們公司發病。但是您看，這和我們公司也沒有關系啊，而且合同裡寫着拍食堂的吃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蒲總團隊就跑到我們公司閑人勿進的區域了。這也涉及到威脅我司機密，但是看在這次蒲總身體不舒服，我們也不打算追究。”
“首先，蒲總工作忙不忙這種事情你不能主觀猜測，蒲總平時休息得很好，我能保證。他每天吃什麼喝什麼幾點睡幾點起我都能給你列張表，你随便去找營養師、去找醫生，看看他們怎麼評價蒲總的飲食和作息。”商陸說話的語速很緩，底氣十足，“其次，我們這裡有視頻證據，裡面可以證明蒲總今天中午在貴公司的食堂吃過什麼、幾點吃的、吃的時候飯涼沒涼。我們再去問醫生，看看一個正常的身體健康的人，在空腹情況下突然暴食一頓涼透了的麻辣套餐會是什麼後果。”
領導擦了擦腦門兒的虛汗：“這也是因人而異啊，我們加班時經常吃冷飯，也沒出什麼事。”
“那你這就是幸存者偏差，大地震時有一個碰巧沒死，就說明地震無害是吧？”
“不是不是，嗐，話不能這麼說啊商總。”
“那你告訴我話應該怎麼說？是按照你那樣開口就推卸責任那麼說？我想問問貴公司在這種情況下要怎麼給人賠償？你們簽的合同和我看看。”商陸說完，伸出手。
袁文倩把電子合同原稿調了出來，把手機放在商陸手心上。
商陸握住手機掃了一眼合同，“你們根本沒有定義發生意外的情況，風險意識也太低了吧，這事情傳出去想必對WD集團都沒有積極的影響。”
“商總，商總……”領導急了，伸手拉住商陸的手腕，“嗐您看看這事兒鬧的，合同是新人寫的，我們一定懲處。但是雙方都有錯，那不如雙方都退一步。”
“雙方有錯？是說踏入貴公司的機密區域？那我問問，你們知道那是機密區域嗎？”商陸扭過頭看向袁文倩。
機靈的袁文倩立刻搖頭，一臉無辜地說：“不知道啊，哪裡都沒寫着是機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