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準備搭乘巴士上山的時候，馮樹才看起來情緒低落，商陸笑着過去用力拍他後背：“怎麼樣啊哥們兒，跟大師探讨出來人生真谛了沒有啊。”

“滾，艹，大師說我這輩子沒有正緣，沒必要等了。”馮樹才說着就蹲在地上，“我給他錢想讓他騙騙我，他都不要，說隻是看我生辰和面相屬于沒辦法跟人培養感情的類型，讓我找找其他追求。我跟大師說，我追求的就隻是數學，隻是我周圍的人都脫單了，我一個人怪寂寞。結果你猜大師說什麼？”

“說什麼？”商陸是真好奇。

“他說讓我養條狗。”馮樹才說完，商陸就爆笑出聲。

“笑個屁，叫你滾啊！”馮樹才氣得捶商陸的小腿，“大師甚至親切地告訴我應該養什麼品種的，讓我養隻法鬥，性格憨厚，體型也适合城市。我尋思着，就連養隻狗我特麼都隻适合醜萌醜萌的那種！”

商陸笑得上不來氣兒，雙手搖晃着馮樹才的肩膀叫他快點兒閉嘴。但那之後不出十分鐘，商陸就把“才神的人生伴侶是一隻法鬥”這個消息傳播開了。一車人洋溢着歡快的笑聲，隻有馮樹才與這種氣氛格格不入，賭氣一樣看着窗外悶悶不樂。

跟他一起看窗外的還有趙菁，她依舊靠着商陸的耳機和窗外的風景來抑制着暈車的感受，好在這一程隻有十分鐘，下車後她松了口氣，跟着大部隊前往逍遙谷。

“這裡是不是很多武俠劇的取景地來着？”馮樹才決定忘記剛剛的恥辱，用美景來洗淨自己的心靈，他站在石橋中央望着石階上埋在山林裡的龍泉觀，視線放寬之後看到四周環山的逍遙谷内有一片甯靜的湖，湖的盡頭一座飲茶木亭子十分搶眼，似乎在電視劇裡看過類似的場景。

“對，仙俠劇也會選擇這裡，淡季時遊客不多，水也不深，相對安全。”韓建濤也站在石橋上眺望，“你看到那些浮出水面的石頭了嗎，導演會讓特技演員踩着石頭來完成輕功的場景。”

“哦，還真的。”馮樹才認真聽着，“你很了解啊。”

“以前投資電視劇有到這裡取景，我被邀請來抽查監督拍攝現場時看到的罷了。”韓建濤歎了口氣，遙望着遠處山石上的紅色刻字，回憶起前幾年四處奔波、夜夜應酬的生活。對比之下，最近這樣定點下班到清華裡坐在咖啡廳中等待甄遠峰下班的生活反而像是做夢一樣。

“哦對，你以前也特别有錢。聽說你爸被判刑了，那你沒受影響嗎？”馮樹才随口一問。

韓建濤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沒有，你沒從你教授那裡聽到什麼嗎？”

“我教授？你說甄哥？甄哥才不說這些事兒呢。”

韓建濤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遠處那位正在研究龍泉觀建築特點的數學教授的背影，有些感激地淺笑了一下：“是嗎。那你們平時都聊什麼呢？”

“聊什麼？聊數學啊，還能聊什麼……？”

“對，我就是想問，數學的話你們一般都聊什麼？我完全不懂這方面的事，甚至不知道他的研究方向什麼的。”

“甄哥的研究方向？甄哥？我天，這世界上應該也沒多少人能懂甄哥的研究，他最近在做超弦震蕩這方面的研究，偶爾也會研究一下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在程序可計算性上的聯系。後面那個是企業發過來的委托，做做這些賺點兒外快什麼的。嗐，我們天天幫他幹活兒，錢都進他自己兜兒裡了，可他也不怎麼花，估計存款非常可觀。”馮樹才滔滔不絕地說着韓建濤一點兒都聽不懂的話，說着說着開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再理會韓建濤了。

于是韓建濤明白了一點，絕對不能跟科學家聊他們自己專業領域的話題，聽不懂就算了，還有可能把對方代入絕對不容打擾的結界當中。

甄遠峰也在這個時候走回韓建濤身邊：“你跟馮樹才能聊什麼。”

韓建濤有些抱怨地看着他：“還不是因為你把我晾在一邊兒、自己去看那個什麼觀了。就這麼好看嗎？”

“沒有那麼好看，隻是難得到道教發源地，仔細看看當年的建築符不符合如今的一些數學模型不是很正常嗎。”甄遠峰故意站在馮樹才和韓建濤的中間，然後用肩膀擠開馮樹才。

“怎麼到你這兒什麼都能扯上數學。”韓建濤趴在石橋欄杆上，側過頭望着山崖邊棧道上小心翼翼護着薤白的頭、以防對方不小心撞上石岩的商陸，小聲嘟囔，“也沒見商陸天天跟蒲薤白念叨什麼學術問題啊。”

剛才在太子坡的時候，韓建濤也看到商陸抱着薤白的場景，從那一刻開始仔細一回想，這場旅行從最開始，商陸就跟薤白幾乎形影不離，毫不誇張地說，大部分時間商陸的手臂就沒有離開過薤白的手臂，那倆人就能貼得這麼緊。韓建濤心裡很郁悶，暗自吐槽了很多次“有必要這麼親密嗎”，但轉頭看向自己那位一聲不吭就消失的教授伴侶，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就是嫉妒。

甄遠峰聽到了韓建濤的碎碎念，認真思考了好久，說：“我也沒有天天和你念叨學術問題。”

“确實，但你天天壓根兒也不理我啊。”韓建濤長歎了口氣，“我還以為出來旅遊會有什麼不一樣，結果對你來說隻是換個地方研究數學而已。”

說着不貪心，但這不還是越要越多嗎。隻能怪前兩周把自己帶回家見父母的甄遠峰那時候露出過于認真負責的表情，韓建濤從那之後就變得天天期待着甄遠峰還可以為自己發生更多的改變。

甄遠峰再次于大腦内整理了一下韓建濤的表情和話語，得到一個合理的結論：“你希望我在旅行的時候不再想着數學，而是隻想着你，是這樣嗎？”

韓建濤垂下視線，盯着湖面：“……嗯。”

“我知道了。”甄遠峰回答完，就開始盯着韓建濤看，嘗試着通過數對方臉上比較明顯的毛孔來放空自己的腦子。

旁邊的馮樹才生氣地拍了一下欄杆：“我靠，有完沒完啊你們，我特麼在哪兒才能不做那個吃狗糧的！？那個叫趙菁的小閨女兒呢，我要找她去淨化我的心靈！”

可惜馮樹才沒能在逍遙谷偶遇到追着猴兒跑的趙菁他們，反而是在棧道上和趙問荊他們彙合了。他松了口氣，心說這次跟着上歲數的大叔應該就不會聞到什麼戀愛的酸臭味兒了吧，結果還沒聊兩句呢，常山就把剝好的芒果遞到趙問荊嘴邊：“吃。”

趙問荊擡手想要接過芒果，沒想到常山把手抽回去：“我舉着，你吃，省着再占你的手了，你不是讨厭手上黏糊糊的嗎。”

趙問荊很吃驚的樣子，但沒有拒絕，含着笑意啃了一口芒果：“夠甜，你也嘗嘗。”

“我不愛吃這玩意兒。”常山話雖這麼說，但還是咬了一口，一邊點頭一邊說，“我不愛吃，你都吃了吧。”

馮樹才在旁邊看得五官都快擠到一起了，他懷疑自己這次是誤打誤撞地跟着一群gay友來登山了。“那個我能問一下，您女兒在哪兒嗎？”

趙問荊愣了一下，指了指猕猴谷的方向，“應該在那邊和侯玥瑤、王曜華他們玩兒。找她有事嗎？”

“我也想跟他們玩兒，”馮樹才說完，欲哭無淚地說，“我覺得女生真好啊。”

沿着澗河水庫的棧道朝西方一路順行，馮樹才在杜鵑溪碰到了正在拍風景照的商陸和蒲薤白，不得不說這一次他不是因為受不了兩個人的戀愛氣氛才沒有過去打擾，而是被“花叢溪澗蒲薤白”這一絕妙的構圖而感動到，站在不遠處欣賞了半天，直到蒲薤白發現了他。

“我怎麼不知道才神還有賞花的興緻呢。”商陸有些不樂意似的把薤白擋在身後。

“不是，我這不是怕入鏡才在這兒等你拍完嗎。猕猴谷是不是在前面兒？”馮樹才指着遠處。

“對，勸你别去，我倆剛從那兒回來，那群猴子差點兒把我手機搶走了。”商陸一想起來就生氣，自己竟然在山上追猴，一追就是一刻鐘。

薤白想起那個場景就忍不住笑起來：“多難得的體驗！才神也去試試吧，不過最好把貴重物品收好。”

“哦，我過去看看，對了趙菁他們還在那兒嗎？”

“不好說，他們可能跟着張航一塊兒到吊橋那頭兒了。”商陸不想說自己不跟去是因為吊橋那地方人迹罕至，對他而言實在有點兒過于陰森，所以就原路返回了。

“年輕人真是精力旺盛啊。”馮樹才看着遠處，心裡也打起退堂鼓，常年不運動的他已經快要到達體力的極限，一想到下午還要徒步登頂，他就已經打算回停車場坐等大家集合了，“算了，我也回去吧，不是說一個小時後集合嗎。”

然而到了集合時間，一行人三三兩兩結伴回來，隻有張航和有栖川還遲遲不見身影。商陸問着最後看到過他們的王曜華：“哥倆兒是走失了嗎？”

“可能性不高，他倆當初可是經曆過海豹突擊隊的野外逃生訓練來着……”王曜華滑屏解鎖手機，看了眼信号強度，“這邊沒有6G信号塔，隻能用衛星通信試試了。”

“他們要是在樹叢裡，衛星通信也聯系不到吧。”

“嗯，這個問題我們也優化過了。”王曜華撥打着衛星電話，幾秒之後電話就接通了，電話那端傳來張航的聲音：“你們坐車上去吧，我們等下一班，紫霄宮見。”

王曜華看了眼商陸：“那我們先走吧，他們可能真的去玉虛岩了，走回來少說要半小時。”

“這次坐車要多久啊？”車上的趙菁有些不安地問着趙問荊。

常山在旁邊看着時刻表：“半小時吧，你不是吃了暈車藥嗎，還會頭暈？”

趙菁猶豫地揉了揉肚子：“有點，反正就是不舒服。”

“先睡會兒吧。”趙問荊下意識地摸了摸趙菁的額頭，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剛剛瘋玩了一通所以體溫偏高還是怎麼回事，腦門摸着感覺有些溫熱，“過會兒那段路比之前更要繞彎。”

公交車司機拎着茶缸子上車準備發車的時候，趙菁已經窩在趙問荊懷裡睡着了，周圍的人為了不吵到小孩兒休息，在上山之前都沒怎麼出過聲。商陸也趁機跟王曜華發消息：“你剛說張航他們經曆過海豹突擊隊的野外逃生訓練？是我知道的那個海豹突擊隊嗎？”

“是啊。”

“為什麼啊！？”

“當初巴以戰役，美方秘密行動想要逮捕沙軍的領袖，但巴勒斯坦的信号塔都被炸的不剩什麼了，美方喪失了和間諜之間的通信，于是暗網懸賞千萬美金聘請工程師到戰場上去搭信号塔。張航為了那筆快錢，就去報名了。”

商陸被震懾住，渾身汗毛豎起，半天做不出反應。

前排的王曜華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收到回複，于是回過頭看了商陸一眼，朝他笑了笑，又給他發過去幾句安慰的話：“用不着這麼震驚，張航是那種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無論是别人的命還是自己的命，他都不怎麼在乎，就是這種程度的不擇手段。”

“所以他成功了？到戰場建信号塔，拿到了千萬美金？”商陸追問。

“是啊，CBL的啟動資金嘛。”王曜華回複。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是富二代還是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