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吸我。”薤白能感覺到商陸加重的呼吸，于是習慣性地戳了戳商陸的肚子，“不要吸了，有這麼好聞嗎。”

“有。”

“看來你還挺喜歡這個洗發水的……”

“不是洗發水的味道。”

“好的OK不要說了。”

“薤白。”

“嗯？”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嗯。”

商陸看着窗外灰蒙蒙的積雨雲，醞釀了好久：“我其實，很害怕。”

意料之外的坦白讓薤白心疼了起來，他抓住商陸的手，平靜地問：“在怕什麼，願意和我說說嗎？”

商陸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在怕什麼，那感覺就特别像是我們上次一起去爬山。爬山有什麼好怕的呢，我這麼年輕，又沒有疾病，爬山按理說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但是我隻要踏進山裡，就很緊張，我認為那是對自然的敬畏。然後這一次，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向我渲染張航所做的事情有多麼重要，失敗的話好像就意味着全人類都要走向毀滅。起初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後來甄哥完成了超弦公式，再後來看到曾經也有數學家有過類似的研究，還有我腦子裡那些莫名其妙的碎片記憶……

“我啊，每次想到這些，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要逃避。這種感覺真是陌生，從小到大我都沒感受過幾次怕得想逃，很少的幾次也都是跟自然有關。所以這次我想了想，大概也是因為敬畏自然吧，我們居然妄想着成為改變自然規律的人，那我們還是人嗎。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我都覺得很可怕。

“我想要像個普通人一樣，普普通通地賺錢，普普通通地和愛人結婚，普普通通地和愛人白頭偕老。但是如果自然規律被改變，我想要的那些可能都得不到了，更可怕的是，不光是我，也許所有人都得不到了。從人類的意識誕生開始，泯滅也就一起誕生了，本該是那樣啊。去研究宇宙的真理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它除了政治意義，還有什麼别的意義嗎。

“然後每當我害怕的時候，我就會想起王曜華和甄哥，我想起他們可以這麼輕松地和我說那些我怕的事情，好像那些事情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腦子比我更高級還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就能那麼輕松地面對未知的現象呢。想着想着，我就又開始害怕，然後這樣在害怕和不怕之間反複橫跳。”

薤白捏着商陸的手指：“我曾經祈禱過很多次，既然以我的智商來說這一生都沒辦法理解你腦子裡想的事情，那我希望你可以找到和你在同一個高度上的朋友。對你來說，曜華和甄教授就是那樣的朋友。其實有可能他們并不像你說的那樣輕松地面對未知的現象，畢竟人與人之間沒辦法共享大腦，終究是有隔閡在的。他們在怕的時候，也不會跟你說。就像是你怕的時候，也不會去找他們說。

“商陸，也許你們互相都是彼此的慰藉，你們在感到怕的時候突然會想到對方，然後那種恐懼感就會被削弱一些。人類就是這樣進化來的不是嗎，群居動物嘛，危險和壓力都是可以平分的。所以不要覺得隻有自己在怕，也更不需要質疑為什麼自己會怕。

“你曾經對我說，緊張是正常的生理現象，現在我也要對你說，害怕也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你也許不是在害怕一個未知的現象，而是你已經把未知的現象抽象化了，它成為你内心的恐懼，每次你試圖去思考，恐懼就會戰勝一分。這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高次元的力量在禁锢你的思想，讓你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

“但是……你還記得我們在山上的時候嗎，你去上龍頭香，踩在那麼窄的石頭上，腳下就是萬丈懸崖。你那麼敬畏自然，拒絕又拒絕，最後還是邁出那一步了。你還記得邁出那一步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嗎？”

商陸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然後低頭把臉埋進薤白的頸窩裡：“很複雜的心情，感覺很神奇。”

薤白揉着商陸的腦袋：“突破自我的時候是會有類似的感覺的，不是後知後覺的想‘這有什麼好怕的’，而是認識到自己在怕什麼，然後面對它。久而久之，那些你敬畏的，就會成為你今後人生裡支持你前進的存在。”

伴随着薤白的安撫，商陸逐漸找回内心的平靜，這一次不再是像想起王曜華和甄遠峰時那樣頓感安心了，這一次他是在薤白的誘導下，找回了願意面對恐懼的自己。

很害怕，但是怕就怕吧。

“薤白。”

薤白一聽商陸這聲呼喚，就笑着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不是又想說謝謝啊？”

商陸帶着笑意地說：“怎麼辦啊這可，我老公居然有讀心術。那我換一句吧，薤白。”

“嗯。”薤白其實仍然能猜到商陸想要說什麼，但他這次沒有阻止，是因為他真的很想聽。

“我愛你。”

薤白心滿意足地回應：“我也愛你。”

他們這樣依偎一路，下飛機就看到有粉絲自發組織來機場接機，場面沒有搞很大，但是看起來都挺專業，十個人裡面有六七個都舉着長焦相機，用閃光燈招呼他們。後來文娛的趨勢榜就出現了“#陸白機場手牽手”這樣的話題，粉絲已經盡量維護這個話題下的環境了，但依舊少不了冷嘲熱諷的，尤其是當下正趕上沈峰抑郁的那條熱搜。

“可真是同一個世界、不同的人生，連搶幾次沈老師的工作就算了，把人家逼抑郁結果你們在這兒秀恩愛，有沒有人性了。”

“聽說蒲薤白正在拍的那部電視劇，原本是沈老師的劇本的，但因為商陸想賺大頭兒，所以就把沈老師給踹出劇組了。”

“怎麼那部電視劇又成了商陸想賺錢了，那不是蒲薤白的電視劇嗎？看他長得白白淨淨，沒想到心裡夠陰啊。”

“廢話嗎不是，心裡沒點兒東西，怎麼可能還有辦法卷土重來。”

“都别造謠了，那部劇是光影出品，就是商陸給他親親老公準備的複出大禮。行了你們就都歇歇吧，現在誰是領導眼前的大紅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雖然但是……看着兩個男的牽手也覺得很别扭，要是蒲薤白稍微女性化點兒的話就好了。”

“哎喲喲有的人可是覺得自己多高貴了是吧，人家陽剛陰柔都跟你沒關系好嗎，又不是你跟人家談戀愛，别逼逼了。”

“沈老師什麼時候能好點兒啊，我真的好想看他那部還沒來及的出版的書……本來想找有沒有能平替的作家來着，但是别人寫的我都看不進去。”

閑來無事刷微博的司半夏一邊嗑瓜子一邊跟袁文倩聊網民的看待事情的觀點，她們因為看多了網上有黑蒲薤白的人，所以現在腦子裡都可以主動屏蔽掉那些負面言論了，隻是沈峰抑郁這件事讓她們覺得很新奇。

“是不是小說寫不出來頂不住壓力，所以編輯故意這麼發的公告啊。”司半夏想了想曾經也有很多類似的情況，“這些個作家有了錢之後都可随便了。”

“哪裡是作家有了錢之後随便，但凡是個人，有了錢之後态度都會改變的。”袁文倩一語道破真相。

“但是商陸有錢之後也沒有變得瞧不……算了，他本身就有點兒瞧不起人的意思。”司半夏點點頭，然後看了眼手機，“小白已經到家了，明天會回劇組。你要不要跟他說你已經找周文傑談過話了的事？”

袁文倩伸了個懶腰：“不急，讓他把假期的最後一天過好吧，工作的事那就等正式回到工作之後再說。”

“你說小白他有沒有……用那招呢。”司半夏說着說着就捂住了臉，“整天幻想弟弟的私生活，我可真是變态啊。”

“打賭嗎，我猜是用了。所以我特别好奇商陸是什麼反應。”袁文倩雙眼放光地說。

“這要怎麼打賭，這也沒法證實啊。不過我估計商陸大概會吓暈吧。”

“哈哈會不會激動到流鼻血之類的。”

“那也太沒出息了……”

“男人嘛，都很沒出息的。”

還不知道自己私底下沒出息的樣子已經成為了别人口中的談資的商陸同學的确想要趁着放假的最後一天再好好和薤白纏綿一番，但是進了家門之後看到商洋和許若琳熱情地為他們準備的歡迎大餐之後，感覺浪漫的二人世界已經是幻想了。就算是睡覺的時候各自回到自己的卧室，并且卧室隔得挺遠，他們也不敢玩兒得太放縱，規矩得像是例行公事一樣，少了些激情元素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小白周邊的小草冒出了芽，給商陸紮得難受。

“原來這麼快就能長出來，想要保持的話需要經常維護啊。”薤白發愁的摸着。

“别的倒是無所謂，你自己紮着就不覺得難受嗎，我看有的地方都紅了。”商陸認真地檢查着。

“那是因為癢，所以我抓的……我再去淘一淘褪毛膏，應該有比較持久的類型。”

“啊？你還要保持這種狀态嗎？”

“你不喜歡嗎？”

商陸和薤白對視着眨眼。

“我喜歡，又不喜歡……”商陸糾結地回答着，“一想到你要這樣去工作，我這個心裡就跟長了根頭發一樣又癢又撓不着，很鬧心。”

“你到底覺得我是什麼工作，我工作的時候是穿着衣服的好嗎。”薤白踹着商陸的肚子。

“我知道啊，話是這麼說……但就是……”商陸委屈地抱着薤白的腳，“萬一你哪天上廁所，廁所隔間的鎖松了，有人不小心推門進去看到了的話，我可能會想要殺人滅口了。”

“你成天腦子裡想的到底都是什麼啊，嫉妒心不用發展到想象力那邊可以嗎。”薤白都被氣笑了。

“反正就是你沒辦法避免這種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商陸盯着小小白，一臉認真地說。

“嘿，眼睛看着我，看着我說話行不行。”薤白抓起枕頭擋住，“唉，還是不能剃毛了，不敢相信我居然在嫉妒我自己身上的器官……”

“你這樣抱着枕頭的樣子也非常性感。”商陸笑着撲上去。

“明天要早起的。”薤白囑咐了句。

“起得來，放心。”商陸吻上薤白的唇。

結果也是喜聞樂見，薤白還是起晚了，慌慌張張收拾了一下就跑出了門，下樓鑽進保姆車就要跟司半夏抱怨昨晚。

司半夏把咖啡吸管直接塞進薤白嘴裡：“好久不見我不想第一句話就是聽你跟我說你們的甜蜜煩惱，系好安全帶，我們要出發了。”

反觀商陸那邊就相對悠閑了些，他掐指一算今日的日程，公司那邊不算着急，去開發區也是下午的安排，總而言之先去學校取一下委托給生物學院的蔡曉萍的DNA檢測結果。

“結果不是已經傳到我郵箱裡了嗎，為什麼還特意叫我過來一趟？”抵達實驗室之後，商陸看着同學那副慌張的神情，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太簡單，“難道說你們在學校能訪問的DNA庫裡查到什麼了?”

同學吞咽着口水，像是在思考要怎麼跟商陸解釋：“确實查到了什麼，但是我總覺得是查錯了，可是我反反複複測了好多遍，都是一樣的結果。”

“說得具體一點兒，是誰，是找到99.9%的相似度的人了嗎？”

“沒有，但是找到了50%相似度的人。”

商陸一驚：“是誰，給我看看。”

同學打開一張excel：“是……這些人。”

上面竟然顯示有二十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