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馬車駛出裴宅後門,柳青色的身影站在門檐下張望,直到徹底看不見馬車的蹤影,韓蘇才折回院裡。
車裡的裴瓒不滿地抱怨兩句:“出個門還得偷偷摸摸的,替陛下做事,居然要看那些人的臉色!”
【小裴大人還真是裝都不裝。】
【要不要告訴他,待會出了城還得換馬?】
【還是不說了吧……】
裴瓒盯着表面老實忠厚的唐遠,明知故問:“唐大人,待會不是還要騎馬吧?”
“呵呵,小裴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唐遠勉為其難地奉承兩句,随後便縮着手低着頭,再也不肯說話了。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幹咱們太醫這行的,就是要把嘴縫緊了,不然腦袋就縫不緊了。】
“……”
裴瓒很想告訴唐遠,當太醫的不僅要管住嘴,還得不摻和後宮。
畢竟他從前就看過,一位年輕有為的太醫被陷害跟貴妃私通,逼不得已從太醫變成了太監。
他瞧着唐遠那一副老實本分,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的模樣,沒有再出言逗弄他。
轉頭看向滿眼都是心事的謝成玉,對方抿着薄唇,神情莊重,裴瓒想開口打斷他的煩心事,但是一想起對方總是暧昧不清的态度,便暫時放棄了挑起話茬的想法。
閑來無聊,裴瓒挑開窗簾望向車外。
從鬧市到城門,高低錯落的檐角逐漸稀疏,轉而被久經風雨的青磚所取代,來到城樓下,經過盤查,馬車晃晃悠悠地駛出京都。
比起從皇宮離開時的驚魂未定,裴瓒多了幾分淡定從容,此時哪怕要緊趕着到城外去,臉上也沒什麼焦躁的神情。
他遙望漫靡長空,表情空泛,似是無神。
偶有飛鳥掠過,才在眼中激起漣漪。
朗朗陽光落在他臉上,勾勒着從眉弓到鼻尖的弧度,眼眸被映照得清澈,就連臉側的細微絨毛都一清二楚,顯得他整個人青澀又稚嫩。
事實也的确如此,比起那些老謀深算的舊臣,他過于年輕,背後也沒有權勢龐大的家族作為幫襯,在旁人眼裡,他就像個誤入狼群的羔羊,一現身就會被撕得粉碎。
就好比皇帝交給他的差事。
對他美其名曰地進行了一番試探,再把得罪人的差事交給他。
擺明了是要用裴瓒的手,去做皇帝做不了的事,甚至就算他做不成,也能敲打一些人。
可他最後的結局,誰也無法确定。
被利用完了棄之不用還算好的,隻怕在半路丢掉了性命……
剛出城沒多久,就到了換馬的草棚。
三匹高頭大馬齊刷刷地列在不遠處,皮毛油亮,膘肥體壯,一看就被喂養得極好。
尋常人見了都覺得驚訝,更别提裴瓒這麼沒怎麼騎過馬的現代人。
先前還有些膽怯,但是瞧見那威武非凡的白馬,他眼睛一亮,巴不得現在就跳下馬車跑過去。
“我記得言誠的騎術不算好?”謝成玉一句話把裴瓒拉回了現實。
無論是之前的原主,還是現在的裴瓒,都是不精通騎術的。
裴瓒摸了摸頭發,心虛地說:“一回生二回熟,習慣了就好。”
“無妨,自然有人教言誠的。”
謝成玉指的可不是他自己。
裴瓒糊裡糊塗地拉開簾子,剛要彎着腰往外走,一擡頭就看見了趙聞拓那張耷拉得老長的黑臉,他被吓了一跳,夾着嗓子喊:“你怎麼在這!”
不等趙聞拓回答,謝成玉的手輕輕地搭在他肩上:“趙将軍欠我一個人情,這次請他過來,護咱們周全。”
裴瓒能想到的,在大家族裡耳濡目染多年的謝成玉自然也能想到,他也怕路上的飛來橫禍,就幹脆找了趙聞拓來保駕護航。
隻是裴瓒的心思跟趙聞拓是一樣的。
護咱們周全?
真出了事,他護的就隻有你一個人吧!
裴瓒蹙着眉瞥向趙聞拓,上次的一船槳之仇還沒報,對方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别說危急關頭救他一命了,隻要趙聞拓不是那個落井下石的,裴瓒都要燒高香了!
他攏着衣袍,也不用人攙扶,直接跳下了馬車,快步往那匹白馬的方向走去。
隻不過他的手還沒摸到缰繩,“啪”得一聲,破空巨響在他腳邊落下,與之相随的還有揚起的塵土。
趙聞拓擡着手裡的鞭子,臉色陰沉地指着他:“那是歸明的馬,你的是旁邊那匹。”
旁邊那匹看起來醜醜傻傻的棕馬。
裴瓒被那一鞭子吓得小心髒噗通噗通直跳,但是又不敢屈服在趙聞拓的淫威之下,他哆哆嗦嗦地擡着手,大聲吼道:“你敢威脅朝廷命官!”
“七品算什麼命官?”
“我現在兼領大理寺少卿!”
“你也說了是兼領,在這跟我拿什麼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