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瓒一時沒出聲,驟然看見裴十七糾結焦慮的神情,他知道這小傻子擔心他猜到了什麼,幹脆随口說道:“世子爺真是熱心腸,肯這般幫我,如若來日有機會相見,必然要好好道謝。”
“嗯,主人喜歡書法。”
裴十七可算是說了句話題之外的事情,還用隐隐期待的眼神盯着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在提醒他投其所好。
但是——
誰關心沈濯喜歡什麼呀。
裴瓒沒有把話茬續下去,他背着手邁着八方步,一搖一擺地沿着羊腸小道往霧氣更深處走。
裴十七看他滿不在乎,語氣有些急躁:“主人還喜歡下棋。”
裴瓒笑而不語。
“還喜歡吃鴻福樓的糕點!”
“好,我也喜歡。”
“?”
少年幽暗的眼眸浮現幾分迷茫,對裴瓒的行為産生了深深的疑惑。
【大人的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小裴大人不想對主人負責?】
心聲冷不防地鑽進腦海裡,驚得裴瓒直咳嗽。
負責,負什麼責?
你可不要瞎說啊!
裴瓒倏地回過頭去,對上裴十七眼裡的困惑茫然,他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走,不要分心。”
小小年紀,别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裝得一副氣定神閑,慢悠悠地走在前方,裴十七就在他身後半步跟着,小腦袋瓜依舊沒想明白裴瓒的敷衍,正打算為了主人再開一開金口,耳邊突然傳來幾聲蟲鳴。
“砰!!!”
裴瓒被猛地推到貨架後面,一個踉跄摔倒在地,眼睜睜地看着原來站立的地方升起白煙,地面上還隐約可見兩隻拇指肚大小的赤紅色甲蟲。
驟然想起神秘人說的話——他的人頭在幽明府值二百五十兩,有的是窮兇極惡之徒想借此機會發财。
眼前無聲無息出現毒蟲,這幕後操縱者就是來要他命的!
“有人想要殺我!咳咳咳……”裴瓒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也顧不形象,先一嗓子喊出來,但是刹那間刺鼻的氣味鑽入口腔,咽部灼燒一樣地刺痛。
“别說話。”
裴十七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不消片刻,裴瓒已經被入喉的白煙刺得眼淚直流,他捂着嘴拼命咳嗽,可是越咳,咽喉和肺部的灼燒感就越強烈,讓人生生地咳出血來才算完。
他抓着裴十七的袖子,淚眼朦胧之際看着裴十七警惕地向四周張望。
【殺手在哪。】
不得不說,裴十七這個半大的孩子比裴瓒鎮定得多,第一時間察覺了異動,沒有直接讓噴白煙的毒蟲落在身上,救了裴瓒一命,還能在這種情況下試圖找到幕後黑手。
可是裴瓒實在扛不住了。
他用盡全身力氣抓着裴十七的手,聲音嘶啞,幾乎聽不出在說什麼:“忒……疼!!!”
“大人撐一會兒。”
裴十七一根筋地覺得,抓到毒蟲背後的操縱者,就能搜到解藥,裴瓒就會得救,而他也無愧于主人交付的任務。
但他沒有想到,裴瓒想讓他去找唐遠。
不遠處的雜貨堆裡傳出“哒哒”的兩下聲響,似乎是甲蟲震動鞘翅的動靜。
裴十七瞬間就明白對方要故技重施,他毫不猶豫地擡手,兩道袖劍應聲而出,飛在半空中的赤紅甲蟲碎成了兩半,而袖劍牢牢地釘在後側的木門上。
他不帶有片刻猶豫,立即翻身而出,直奔雜貨堆而去。
裴瓒疼得直冒冷汗,習慣性地想要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他眼裡的裴十七走得迅速而決絕,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扒着貨架,強忍着痛楚想要把人喊住,但是為時已晚。
他看見長劍出鞘,銀色劍身映着紅燈籠的光,滿天血色紛飛如殘陽,更如蚊影在身前晃動……
對方善用毒蟲,而裴十七技高一籌,如雨燕般躲過對方的陰招,趁着對方沒有回防的間隙,看準時機,猛地一刺!
銀白劍刃貫穿對方胸口,身後刺出的地方卻是血淋淋的。
裴十七面無表情地拔出劍,向左移了幾寸,再度刺下去,确保對方氣息全無,他才在這人的胸口處摸索的。
果然發現了兩個瓷瓶。
白玉瓷瓶裡裝得是幾隻沒來得及甩出的毒蟲,另一隻青玉瓷瓶内則是一粒粒藥丸。
【解藥。】
裴十七攥着青玉瓷瓶,一轉身,順着噴濺的鮮血看過去,剛好裴瓒安安靜靜地趴在地上,雙手還不死心地扒着貨架。
他輕喊一句:“大人?”
趴在地上的裴瓒哼唧兩聲,喉嚨裡隻剩嘶啞的呻吟,他使出渾身解數擡起頭,嘴唇嗫嚅,沒等發出聲響,腦袋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