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後者的話,先前謝成玉所說的就不可信,畢竟先帝派人整肅幽明府那次已經過去了太久,哪怕當時的幽明府一蹶不振,經過十幾二十年的修養去,也該恢複了。
于是便有了——
殺一個七品官不算什麼事。
裴瓒心裡一沉,無聲地歎了口氣,剛睜開眼想看看裴十七有沒有回來,忽然肩膀被人搭了一下。
他登時僵在原地。
整個人仿佛陷入時停,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一動不動地釘在原地,連呼吸都停住了。
裴瓒完全沒有察覺到身旁這人。
對方是何時出現的,腳步聲,氣息聲,完全沒有注意。
就好像來人掌握了瞬間移動的能力,完全隐匿行蹤,在一瞬間就閃身到裴瓒身邊。
“小裴大人?”
聽到聲音,裴瓒誇張地吸了一大口氣。
他扭頭看着搭在肩頭的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手背上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現,透着冷清的白。
裴瓒僵硬地轉回眼神,目視前方,忍着疼氣若遊絲地說着::“世子爺,咳咳……别來無恙。”
“……”
【别來無恙。】
裴瓒眸光一沉,稀稀落落地看向腳邊雜草,他不着急質問沈濯怎麼會出現在這,隻是似有若無地喘了口氣,聽上去像是惋惜。
沈濯欲蓋彌彰地出聲解釋:“我離開京都,本是要前往南方遊曆,隻是很不巧,路過觀雲山時有東西被偷了,無奈之下進谷中尋找,好巧不巧又得知了小裴大人要徹查幽明府的消息。”
“世子爺的瞎話……真有趣。”
“瞎話?”沈濯反手捏住了裴瓒的下巴,硬掰過去跟他對視。
第一次,裴瓒看到冷峻的神情出現在沈濯臉上,甚至還有些明顯的怒氣,陰冷的玄色鬥篷遮擋着他大半張臉,唯一能直觀感受到的就是他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發的冷氣。
冷得人打顫,讓人望而生畏。
全然不似從其那一派純粹的模樣。
不過,就在裴瓒被捏得皺眉時,沈濯笑起來,仔細一看是含着幾分怒氣,咬牙切齒地笑:“那蠢貨真是一點兒用都沒有,拿着假藥就敢給你喂下去。”
蠢貨,說的是裴十七?
裴瓒一張嘴,想替裴十七辯解幾句,但是嗓子就像是被人撕裂了一樣,疼得他眼淚再度流下來。
淚珠滑過虎口,沈濯垂眸一瞥,輕輕松開了裴瓒。
“唐……”
【唐遠救不了你,就算裴十七把他找來,你也是死路一條。】
裴瓒兀自攥緊了袖口,心思逐漸慌亂。
唐遠都救不了他。
那他現在趕回京都城内還來得及嗎?
【太醫院的那幫廢物,毫無用處的飯桶,幾十年了居然連解藥都研制不出來,以為有瘴氣避毒丹就萬能了嗎?】
【可憐的小裴大人啊,你不如現在一頭撞死吧,免得回去遭罪。】
中了毒蟲的白煙就隻能等死。
不是短時間内迅速斃命,而是會慢慢地折磨他,讓他說不出話喝不下水,如抽絲剝繭般的,活活地疼死渴死。
太醫院束手無策,沒有人能救他。
就得這麼死了嗎……
裴瓒垂着頭,可憐兮兮的,眼尾也紅得厲害,盈盈水光洇在臉側,潋滟如春色,擡起頭的一瞬,滿眼的悲戚讓沈濯慌神。
既然沈濯提前安排裴十七保護他,那就一定知道谷中的毒氣毒蟲。
說不定,沈濯能救他。
“你咳咳……救我!”
裴瓒聲音凄厲,如同咳血的杜鵑聲嘶力竭地發出最後的的啼叫,押上全部力氣,不顧一切地喊出來,在一瞬間嗓子像被數千根生鏽的鐵針刺穿,疼得他承受不住,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
沈濯下意識地接住他,雙手共同扶住,嘴角浮現熟悉的笑意,語氣卻比從前更輕浮:“我不做賠本的買賣,小裴大人拿東西換好不好?”
腦袋裡嗡鳴聲不斷,裴瓒壓根聽不清沈濯在說什麼,隻能趴在對方懷裡,額頭抵在頸側,感受到耳邊一震一震的。
他習慣性地抓住手邊的衣角,淚眼朦胧地擡起頭,央求對方再說一遍。
沈濯繞起一縷發絲,在指尖纏着轉了幾圈,慢條斯理地歸攏到裴瓒的耳後,回手時,還不忘假裝不經意地擦過裴瓒的耳垂。
他輕擡起裴瓒的下巴,上揚的嘴角落進那雙水光泛濫的眼眸裡。
“小裴大人,我想要一枚冷江東珠,此間事了,你去求皇帝舅舅賞賜,再親自來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