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珠隻有冷江一帶産出,雖算不上一頂一的華美,但勝在稀少。
圓潤品質優的珍珠全年也得不了多少,還僅供給着皇室,尋常人見都見不到,隻有立功的臣子或許能得到幾顆作為賞賜。
沈濯是敲定了裴瓒成功解決幽明府的案子後,會得到皇帝的嘉獎,才跟他提出要求。
不過,東珠難得隻是對于裴瓒來說。
沈濯應該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不知道為什麼還要他去求。
裴瓒猜不透,也說不出話,伏在沈濯肩頭像一株萎蔫的花。
剔透的淚珠滑落,洇濕玄色衣料。
忽然身體騰空,他下意識抓緊沈濯的肩,另一隻手摟住對方的脖子,目光向下垂,沈濯竟然直接将他抱起。
這怎麼能行!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被公主抱?!
裴瓒頓時撒開了手,跟條上岸的活魚一樣撲騰着身子,但沈濯抱得得實在是緊,不管他怎麼扭,腰身都被牢牢嵌着。
“小裴大人,你要是再動的話,就把你從觀雲山頂扔下去哦。”
被沈濯笑裡藏刀地威脅,裴瓒老實了。
他扭扭捏捏地摟上沈濯的肩,看似乖巧地趴着,兩顆眼珠子卻不間斷地四處張望。
沈濯垂眸,捕捉到他不安分的眼神,而後一展鬥篷,徹底将他籠進黑暗裡。
看不到路,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甚至都聽不到沈濯的腳步聲。
裴瓒磨蹭幾下鬥篷,看着一搖一晃的地面,才能感覺到沈濯是真的在走動。
他貼着沈濯的肩,平穩的心跳,亦如平常的呼吸,根本不會讓人覺得沈濯懷裡還抱着個成年男人。
“小裴大人對幽明府的了解有多深呢?”
沈濯噙着奇怪的語調,從嗓子裡鑽出來的聲音好似拉跑調的二胡,充滿了陰陽怪氣,卻又帶着一點點上揚的尾音,表示他心情還不錯。
“應該隻是聽謝家那個胡說八道過幾句吧。”
裴瓒還是沒有吱聲,老老實實地卧着,猜他到底想說什麼。
沈濯卻突然興起,把懷裡人向上一颠,隻見鬥篷裡冒出個滿臉驚訝的腦袋,他才好戲得逞似的笑起來:“先帝在時,幽明府已存在百年,谷中人員複雜,多是窮兇極惡之輩,時不時地在觀雲山附近作亂,因着幽明府離京都城太近,先帝又是個膽小多疑的性子,總覺得幽明府裡潛逃的兇犯會殺進皇城。”
前些時候得空,裴瓒翻過幾頁民間的謠傳野史,曾提過先帝幼年時的許多磨難,落水中毒是家常便飯,被狗咬被牛頂之類的荒唐事也發生過,甚至在穩坐太子之位後還經曆過幾次刺殺。
所以不怪先帝膽小多疑,是個人從小經受這些折磨,能順理成章地長大就不錯了。
“于是……”
“派兵三十萬,圍剿幽明府。”
“不止幽明府,觀雲山上下,鳥獸盡滅,就連地下三米的蚯蚓也要挖出來用滾水燙死。”
“如此剿了三年,幽明府裡死了多少人我不清楚,我隻知道連山上的土都被翻了三番,所有毒樹毒藤全部拔出燒毀,種上了新苗。”
自那之後,觀雲山腳下是數不清的合歡樹。
每當盛夏時節,從半山腰眺望,山上是碧空如洗,山下便是紅粉遍野。
如此美景,原來是三十萬大軍翻土翻出來的。
裴瓒聽得心裡緊張,不自覺地捏緊了沈濯的肩,分明對方的語氣溫柔和緩和緩,沒有半分故意吓他的意思,可他還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沈濯微微蹙起眉,微微露出幾分不滿,嗔怪道:“小裴大人,你抓得太緊了。”
裴瓒頓時彈開了手。
好端端的衣服被他攥得皺皺巴巴,連領子都被扯歪了,一眼看上去衣衫不整。
裴瓒莫名臉上一熱,又聽見沈濯用不着調的語氣說:“放心,小裴大人,不會讓你賠。”
他戳戳沈濯的手臂,留下幾個字。
為此,殺我?
“不是殺你。”
沈濯抿着嘴唇,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即刻就給出了答案。
“幽明府中有朝廷重犯,殺人狂魔,也有能人異士,詭俠怪醫……不都是十惡不赦的,這些人無辜受到牽連,落得滿門慘死的下場,總會有人打着不公的旗号站出來。”
那些幸運逃走的,看着家人舊友慘死在大軍手中,必然要回來報仇。
被有心人鑽了空子,一呼百應,重新凝聚在這幽明府。
“蟄伏幾年,先帝駕崩,幽明府再度現世,雖然實力大不如前,但是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刁鑽狠辣,放話說有朝一日必定報複朝廷。”
沈濯着重咬着“慘死”二字,成功地讓裴瓒抖了抖,他順勢将人摟得更緊:“小裴大人别怕,我會護你周全。”
一口一個小裴大人喊着,使出渾身解數釣着裴瓒,但懷裡的人似乎根本不吃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