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裂縫下方,頭頂的一線天掃去霧氣,将零星月光撒到沈濯身上,湊巧他身上的鬥篷藏了銀線,被月光映照,整個人閃着點點星光。
裴瓒擡眼,用視線描摹着沈濯的臉龐。
哪怕心裡芥蒂,還是要承認這張臉的無懈可擊,每每凝視,總會讓他短暫地抛棄原則。
還好有讀心術從中作梗。
【眼神怎麼傻了吧唧的,不會是毒傻了吧?】
【還是吓壞了?】
【小裴大人的膽子也忒小了。】
沈濯又冠冕堂皇地說了句:“隻要有我在這裡,就沒人能傷了你。”
你憑什麼敢這麼說?
裴瓒用眼神問出了關鍵問題。
為什麼沈濯就敢說沒人能傷到裴瓒。
他是衆目睽睽之下待宰的羔羊,都沒摸清楚情況,就跟愣頭青似的一頭紮進來,不把自己變成山下合歡樹的肥料才怪。
沈濯就怎麼敢大放厥詞,說護他周全呢。
他很想從沈濯口中得到答案,還隐隐覺得沈濯出現在幽明府的原因值得深挖,但是沈濯沒有開口,反而擡起頭,看着一線天外的夜。
朗夜無雲。
【京都城裡可見不得這麼好的月色。】
明月高懸,蟲鳴啾啾。
松散的風在發絲間穿梭,如同一雙柔嫩白皙的手拂過,溫柔惬意,讓人催生出幾分昏睡的欲望。
不知何時出現的異香萦繞在鼻尖,讓裴瓒不知不覺地失去了意識,腦袋不受控制地磕在沈濯肩頭,沈濯擡手捋了捋他的發絲,也沒引起裴瓒的任何不滿。
“主人。”
蓦地,從天而降一道黑影,半跪在沈濯腳邊,看他的打扮,跟裴十七幾乎是一模一樣,隻是衣服顔色更深。
沈濯冷着眼向下一掃,什麼都沒說。
眼前的死士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毫不猶豫地雙膝着地,等待沈濯訓斥。
沈濯往他腕上一瞧,那條翠綠的小蛇也吓得縮進袖裡:“放毒蟲?怎麼不幹脆用你的心肝寶貝咬死他呢?”
在沈濯面前,哪個死士都不敢反駁的,隻能是頂着壓力,迅速捧出解藥。
沈濯單手接住瓷瓶,稍稍一用力,瓷瓶碎成了粉齑,内裡的丹藥卻完好無損。
他捏住解藥,一隻手将人輕松抱起,另隻手壓着裴瓒的嘴唇,緩緩地将解藥推進去,末了還不忘續上些水珠,潤濕了裴瓒幹涸的嘴唇。
做完這些,跪在地上的死士才敢出聲。
“主人,幽明府内開設賭局的所有莊家都已到達藥堂,賬本供詞一應準備妥當,隻待主人親臨。”
“把那些人扔回去,他們知道該怎麼做。”沈濯看着意識全無的裴瓒,想起他身邊那幾個沒用的同伴,一時間眉眼帶笑,心裡又冒出壞心思,“告訴此處的所有人,來徹查此案的不僅是兼領大理寺少卿的七品官,另有四人同行,見着了不必手下留情,直接往死裡打。”
死士聽着他陰嗖嗖的語氣也難免為之一顫,但仍是畢恭畢敬地低下頭去,沉聲領了命令,在心中默默記住:把那四個往死裡打。
但要對小裴大人手下留情。
“把戲做足了,自有他們的好處。”
“是。”
沈濯抱着裴瓒,一刻也不肯松手,隻是略微調整了姿勢,繼續着平穩的步伐向前走去。
步入幽明府,一盞接一盞的紅燈籠相繼挂出,随着缥缈的鐘聲三度響徹山谷,兩側奇形怪狀的房子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亮起。
那三聲鐘鳴,就像是報時的公雞,提醒着幽明府裡的人出門。
一眼看上去,形形色色的人走出房門忙起手裡的活計,抛去昏暗的環境不談,跟晨時的京都城中幾乎無異。
沈濯凝視着路的盡頭,那裡也同樣坐落一間小屋,屋前卻沒有挂紅燈籠,而是撐着一挂白帆,寫着粗犷的兩個字——藥堂。
先前出現在身邊的死士,不知何時出現在藥堂前,正按照沈濯的吩咐遣散彙聚在此的莊家,那些人從藥堂裡湧出來,遙遙一眼,看見十幾米外的沈濯,對着他俯身一拜後,各自散去。
大緻掃一眼,沈濯收回了視線。
他不熟悉這些人,卻知道能搭上京都世家的絕不是什麼等閑之輩。
沈濯不禁在心裡嘀咕——
小裴大人啊,你可真夠笨的。
有些人嘴上說着為你好,實際上卻在把你往幽明府推,你還深信不疑。
如此真心,分我一兩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