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迦正戴着耳機訓練隊員，耳機裡全是遊戲中的打鬥音效，他根本沒聽見簡易行的自言自語。

周曳到達查蘇大媽家門口時，外面已經停了三輛吉普車，看樣子來的人很有身份。

她走進氈房，裡面的歡聲笑語停了一瞬間，達瓦畜牧場廠長朝她笑了笑：“小周，你來啦。”

敷衍的寒暄後，他站起身來，用一副已經蓋棺定論的姿态宣布：“那我們就說好了，今天下午把合同拿過來，咱們就簽約。”

氈房内其餘七戶牧民都連連點頭附和，氣氛一片其樂融融。

達瓦廠長招呼着幾位不知名的領導朝外走去，路過周曳時，看都沒看她一眼。

等人走後，阿吉泰跑到周曳身邊，面色焦急：“廠長聯系了盟裡的煤化工廠，讓達瓦村的牧民都去那裡就業。”

這是不打算等臨宙新合同的意思。

周曳面色算不上好看，她怎麼也沒想到廠長會突然來這麼一出，但是與此相比，她更加在意牧民們的态度。

但是從剛才廠長勝券在握的樣子來看，隻怕……

果然一戶牧民大叔搓了搓下巴，朝周曳說道：“葉子，你别怪我們臨時反悔，過日子不是玩鬧，家裡已經好幾年入不敷出了。”

“你看看我們這裡的窮樣子，要草沒草，要水沒水，與其從其他牧區手下讨生活，不如去工廠自立更生。”

周曳的唇動了動：“可草是會重新長出來的，隻要你們再耐心等一等……”

“等？“頭戴圍巾的大嬸眼裡冒出淚光，那是被生活逼迫出的憤恨：”我們等了多少年了？一年又一年，自從當年趙琴谒領着外人毀掉牧區後，什麼時候冒過芽？“

像是被勒住了脖子，周曳登時啞然，不知道哪個字眼戳中了她，她的嘴角顫動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旁人看來，她也像是要哭了一樣。

她慢慢擡頭，眼中沒有淚，隻有凝成一團的光芒：“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勸說臨宙趕快簽約。”

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牧民放棄達瓦，絕對不能讓他們去要人命的煤化工廠，她聽說過，因為監督不規範，那裡每年都會出幾條人命，然後以賠償金了事。

“就算簽約了又怎麼樣？”胡琪泰抽了口煙，眉眼深沉：“他們外鄉人合約到期才會給錢，這三年我們怎麼生活？”

“再說了。”他擡起眼皮，眸光銳利：“如果他們違約，拍拍屁股走了，我們找誰說理去？”

打官司也是一筆費用，打不起官司，他們就得吃啞巴虧。

“阿布！”阿吉泰看不過父親為難周曳，焦急出聲。

周曳打斷他：“找我。”她的雙眸像是兩潑清冷的泉水，堅定無比

“如果出了事，你們來找我，我去打官司。”

牧民們的表情一怔，若有似無的，浮現出些許動容和愧疚。

周曳幫過他們太多，這次臨陣倒戈多少帶着點背叛的性質，他們并不心安理得。

胡琪泰看着周曳，歎了口氣：“你這孩子，你是真傻呀。”

其實，達瓦的牧民們早就看出來她對牧區的一片苦心，雖然找不到原因，但是也想報答一二。

比如簽約，周曳摻和進來，擺明了是等秦迦走後，他們和周曳互相為難。

這是胡琪泰大叔告訴他們的道理。

牧民們不想周曳為難，也不想傷了彼此的情分，正好此時廠長領着煤化工廠的人找上門，他們順勢改了主意。

沒想到，周曳竟然鐵了心要幫他們到底，衆人一時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

周曳這裡不安生，同一時間秦迦那邊也是雞飛狗跳。

“鄒行凱，你還想不想好好打了？”秦迦一把将耳機摘了，摔在桌面上，多少帶了幾分氣：“Feir剛才讓你撤後，你為什麼要越塔？”

他一般都是口頭損人，陰陽怪氣，很少明面上發這麼大的火。

電腦兩旁一時都陷入針落即聞的寂靜。

“說話。”秦迦冷冷地看着電腦屏幕上的‘失敗’，命令道。

“我以為能帶走對面中單……”青年弱弱的辯解還沒說完，被秦迦打斷：“卻被别人一窩端，殺到老家了是吧？”

鄒行凱不說話了。

秦迦的胸腔起伏兩下，用平靜的語氣将問題症結指出：“我能不能歸隊，什麼時候回去都是個未知數，你們就當沒我這個人，Feir是隊長，你們要聽他的，服他的管教……”

這回輪到鄒行凱将他打斷：“可隊長明明是你，是你把我們帶起來的！”

秦迦快被他認死理的倔強氣死，張嘴就要訓人，門突然被推開。

秦迦隐忍地閉了閉眼睛：“我說了多少遍了，進門前敲門……”

“秦迦，出事了。”簡易行顧不得他滿臉火氣，走到他旁邊，将從裴盛宇那兒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轉告過去。

“他們要和别人簽約？”秦迦擡起眼尾，看着他。

簡易行點點頭。

秦迦擱置在桌面上的手，蜷縮又舒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