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王妃與謝幼薇也前來入席,此前謝幼薇不知這實則是為給她相親而置的宴會,還以為果真是為了慶賀祖母病體痊愈,不用長陽王妃如何勸導,她自己便主動來了。
來筵席上後,謝幼薇眼尖,第一眼便發現了角落裡端坐持凝,正處于風口浪尖的少年。
“母妃,”謝幼薇幾乎尖刻地叫出聲來,她壓抑住,攥住了長陽王妃的胳膊,掐着母妃的臂肉,咬牙道,“這就是上次那個在驿館欺辱我的小賊。”
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謝幼薇待要上前給他一個下馬威,長陽王妃卻審時度勢,聽到身旁人的議論聲,她會意過來,趕忙制止了謝幼薇作難,語氣低回:“幼薇,切莫胡鬧。”
此人就是骠騎時彧,原來他與吾兒早已在長安外驿站不打不相識,能讓幼薇念叨這麼久,是有些本事的。
長陽王妃心忖着,又仔細打量着那少年男子的外貌來。
但見他端坐案後,背闆筆挺,身處議論中央卻仍不驕不躁,生得麼倒也俊俏,一雙深邃而冷峻的眉眼,似極了當年被無數公府世家榜下捉婿的廣平伯,高鼻紅唇,身如嘉樹。
除卻因連年征戰,少年皮膚稍顯健康麥色,不符長安時興的冷白,算是一大顯著缺點,整體上他面貌陽剛俊美,何況這皮膚在出身行伍的少年身上放着,看去異常和諧。
整個人便似引半之弓,張弛有度,鶴勢螂形。
長陽王妃對時彧感到極為滿意,暗中心有期許,盼之前幼薇與他胡鬧的事,他心裡能不計較。
謝幼薇極為不解,因為母親的胳膊肘往外拐感到分外郁悶與委屈,将唇瓣咬得鮮紅。
“母妃,他欺負我,欺辱你的女兒,你怎麼還向着他。”
長陽王妃挽住她臂膀,母女兩人入席的間隙裡,王妃樂呵呵地翹起了嘴角:“傻孩子,這就是時彧。”
謝幼薇一怔。
他,就是時彧,父母千挑萬選,讓她嫁的時彧?
起初的惱火,不知不覺變成了一股探尋考量的欲望,她情不自禁地擡眸向時彧望去。
對方飲着酒,修長的指拈住杯盞,恰逢其時,與謝幼薇碰上目光。
謝幼薇臉頰一陣激燙,仿佛被烙鐵貼上了柔軟豐潤的臉頰。
剛落座,身旁便飄來一些閑言碎語。
“這位就是新任的骠騎?的确是個風流倜傥的美男子呢。”
“你呀就别想了,美男子與你也無關,人家是早早地給太後娘娘定下了,是要做長陽郡主夫婿的人。”
“我一個有夫之婦想什麼,看看不行呀?”
“看吧看吧,看美男不要錢,我還想白嫖幾眼呢,嘿,真是俊。真奇怪,他爹廣平伯時震,也沒生得這般俊俏呀,你看那鼻子眼睛,活脫脫一玉刻美人。”
長陽郡主聽着旁人的議論聲,忍不住再三偷觑時彧。
心跳得幾乎叩了嗓子眼的大門,她狐疑地想,真有那麼好看?
或許是虛榮心作祟,當旁人在談及的,那個優秀而矚目的男子,就要與自己扯上瓜葛,甚至結為連理的時候,謝幼薇也禁不住臉頰發燒,心跳加快,藏了幾分暗暗的羞怯與歡喜。
至于當事人時彧自己,已經酒過三盞,筵席竟還未開,停駐在他身上的視線愈來愈多,議論聲愈來愈雜,少年心中唯獨一個字:煩。
更煩的便是落座在他對側的長陽郡主,那雙淩厲的眸子,像要将他身上的皮肉剮下來一片般,狠狠盯着自己。
時彧讨厭極了,幾乎不等太後出面就想離席而去。
第四盞酒還未飲下,忽聽到鳴鐘數聲,一個傳報的鴨嗓遠遠傳來——
“太後娘娘鳳駕親臨。”
吵吵嚷嚷、談天論地的聲音驟停,一時間,這些也在長安有頭有臉、佳名美譽的青年翹楚,紛紛衣袖輕擺,拂衣而起,向太後所來之處齊齊跪拜。
謝幼薇的眼神始終緊緊地跟随着時彧,對面的少年,施施然起行,向太後那處行禮。
太子謝煜陪伴攙扶太後,出現在了瓊芳宴上。
太後的鳳冠沉沉地壓着滿頭用膏油染黑的長發,華珠璀璨,襯出其面容的高貴雍容,可見太後年輕時也曾是一名美人,歲月雕刻了容顔,風霜淬煉了氣韻。
當她手持鳳首杖來到筵席上之時,昔日臨朝攝政的氣概,依舊令人無不惶恐懾服。
太後向太子低聲問了一句什麼。
謝煜的眼神向時彧瞟了一眼。
太後也随之飛快地側目,看向時彧所在的人潮尾端。
那少年,雖低頭緻禮,仍骨節不彎,如蕭蕭風竹般俊逸軒朗。
隻一落眼,太後便心存可惜。
“煜兒。”
太後對謝煜低聲道:“莫讓他被長陽王得了去。”
謝煜微微一笑,謙和地壓住眼皮,“祖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