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清晨,在“進獻”規則的作用下,貓鼠各有一人被裁汰。
魄子與顧書亭。
齊燈火仰頭望着不甚晴朗的天空,愈發歎服大業山法則的力量。
朝暮順手抱起一臉苦相的小灰貓魄子,後者象征性反抗了幾下,便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齊燈火伸出手想戳戳他的臉,卻被他揮着抓子擋開。
飯桌上,齊燈火又問了一遍戢時雨,知她不會動搖便不再勸。
即使這意味着,雲淩會毫不猶豫地将戢時雨裁汰。
兩人去往暗室,回來的卻是一人一鼠。
“不是,雲淩怎麼可能同時有‘黑一’和‘黑九’呢?”
早膳時仍有說有笑的夥伴,現在卻變成站在他掌心揣手手的倉鼠,符銜山想了半天還是氣不過。
“應是開始那幾天的事,當時的決鬥默認數字大的勝。”陳歸望道。
祝辰思索道:“别忘了他有程信這個卧底,再加上前三日沒有裁汰,大家都沒有考慮到這點。”
符銜山無可奈何,隻能放狠話發洩情緒:“早晚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地打敗他。”
暗室中,齊燈火輸給朝暮一張牌,保證他能度過今日。
回去的路四下無人,朝暮腳步很緩,專注地望着同行者的側顔。
“怎麼了?”齊燈火被這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
“難過了?”他的聲音很輕,隻有少數拿不準她情緒的時候才會如此。
齊燈火搖頭,“運氣、實力、謀略、品性,這場潛修必備的要素有很多。不得不承認的是,留到現在的人與撷纓會上的排名很相似。”
“你我可都不在名單上。”
“是,所以今日轉山你我務必按時完成。”
朝暮自然應了下來,好奇心作祟還是問了她原因。
齊燈火的笑容沉穩而堅定,“就是想證明一些事情。”
她是名不見經傳的初階學員,其他人是撷纓會遴選的天之驕子。一路行來,她靠運氣、靠朋友、靠策略。
可她也是憑本事邁入碧雲的修仙者。
隻為自己,證道證心。
相互告别後,齊燈火踏上孤身一人的轉山之路,才知曉昨日難倒戢時雨她們的心魔試煉為何物。
她的視角搖搖晃晃,且隻到前人的腰間。
前面的一男一女不知為何事憂心如搗,又因為身後之人刻意放慢步子。
齊燈火很快醒悟,自己是以幼童的形态出現在此。可她的那些名為“童年”的回憶中,從未有過眼前一幕。
随着幾人穿過尋常的農家小院,答案已昭然若揭。
饒是齊燈火已有準備,仰頭注視這熟悉景象時還是心中一緊。
淩霄花如火似血,開徹一座山包。此時從正面看,更像一座放大了的墳頭。
齊燈火打心底裡抗拒,抗拒這詭異之景,更抗拒山室中的事物。
引她前來的夫妻二人終于露了正臉,女子嘴角顫抖,男子雙眉緊皺,皆是一副奮力克制又極度悲愁的神色。
齊燈火不知一個孩童能否從他們的臉上看出端倪,但是那女子蹲身輕撫她臉頰的感覺,以及說出的詞句,全都無法傳遞給現在的齊燈火。
齊燈火實在無奈,因此不知作何反應,而落入女子眼中變成了無動于衷,于是她的眉眼中出現怒火。
最終,在不容抵抗的力量之下,齊燈火再次邁入山室。
從正面進入的路兩側皆有爝火照亮,不似上回幽深黑暗,齊燈火跟着前人一路小跑,很快來到山室的中心。
跪坐花中的男子,被淩霄花層層包裹的靈柩,一切都與幾日前一般無二。
帶她進來的女子匆匆走上去,苦勸許久未果。
齊燈火不受控制地踮起腳尖,整個身體都跟着前傾,似乎想要一探花中女子的真容。
按照命運的一貫手法,她自然被拽了回來。
齊燈火被推着走到男子根前,與那位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來了一次四目相對。
這一次,她得以更長久、更細緻地描摹他的五官輪廓。
歲月并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迹,唯獨一雙眼睛被經年的迷霧覆蓋,陰郁而無神。
與她對視的那個片刻,從迷霧深處似乎透出些昏黃的光來,他的嘴唇開阖,喉頭滾動,切切實實地與她說了什麼。
可惜齊燈火無緣聽見。
所謂心魔試煉,所謂希微門,它們給予的問題與答案都應該埋在記憶裡,走入其中的仙者能否放下執念,證道成神皆在自己。
可對于齊燈火來說,這些謎題鴻蒙難解,人和事物都與她毫無關聯,遑論破局。
頭一次與他們天人永訣時,由這對陌生夫妻帶着齊燈火逃離。
齊燈火清晰地目睹了大火燃起的全過程,火焰自每一朵淩霄的花心吐露,最先吞噬了那座難以辨認的棺椁,接着肆意蔓延。
那男子一動不動,任由全身上下綻開一朵又一朵火花。
倉皇而逃的路一如既往的安靜,隻是她意欲掙脫懷抱,拼命回望向大火中時,齊燈火好像聽見了一聲極其隐晦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