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燈火恍然明白,于他們二者,皆是解脫。
大火已然遠去,齊燈火通過眼前景象的迅速變化判斷自己正在瘋跑,明知已趕不上卻仍要趕過去确認,隻要沒有親眼看到,心中便一直急切難安。
如燕雀般靈活輕便的腳步踏過白玉長街,她飛速扭頭回看,确認身後的追兵與自己尚有一段距離。
齊燈火頓感緊張,卻在緊張中找到了與眼下這幕匹配的記憶。
還是四日前,朝暮與自己從雲中皇城來到這裡,恰好趕上兩個陌生人的喪儀。
或許不是陌生人。
靈堂外的守衛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她殊死搏鬥般地意欲殺出重圍,補上未能說出的道别。
搏鬥雙方的實力懸殊,她如同蚍蜉撼樹,最終被前後夾擊,窮途末路。
齊燈火聽不見她的叫嚷,聽不見守衛與宮人的對話,卻不住地想象靈堂裡面的光景。
如果世間有真神明,能不能暫且放這個年幼失怙的女孩一馬,至少讓她送一送照拂她多年的這對夫妻。
她被宮人連拉帶拖遠離英靈安息之地,仿佛慢一步都是對逝者的亵渎。
一排排的陵墓縮為一點虛影,隻有靈堂外的眼淚能将她的不舍傳達。
奇怪,人們為何總為時已晚才想起告别?
荒涼宮殿中一片死寂,齊燈火隻身站于緊鎖的大門後,遠方的哀樂卻漸次傳入她的耳中。
齊燈火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極盡哀凄宛轉的旋律深處,有一種聲音遼闊悠長。
齊燈火猝然一顫,明白心魔試煉與自身記憶的出入。
她明明未曾望見山室中棺主人的真容,卻已認定是位女子;明明未曾入得靈堂,卻又将逝者與此前那對夫妻相聯系。
一切順理成章,卻不能解釋齊燈火為何無知無覺,先入為主。
樂聲停了,鐘聲仍餘音悠長。
齊燈火轉身尋找那鐘聲的源頭,下一刻宮牆殿宇皆不在,四野唯餘一片空茫。
自己在哪裡?時間緊急。
急着要去哪裡?
自問自答間,齊燈火想起了掩埋于真假錯綜之下的唯一目的。
在日落之前完成轉山,這既是大業山賦予的任務,也是她與朝暮的約定。
齊燈火用聽不見的聲音呼喊他的名字,朝着鐘聲的來源拔足狂奔。
霧一度濃到不見天日,裹挾着密集的雨絲落了齊燈火一身。
但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生怕一旦慢了,這濃霧便永不會散。
她不知疲憊地跑了很久,霧終于有消散的迹象,證據是已經能夠看到天光。
“朝暮!”待前方出現熟悉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大聲呼喚,卻蓦地感覺胸腔震鳴,自己的聲音亦清晰可聞。
她急急刹住步子才沒有撞上眼前的人,來不及叙舊,隻轉身去望天邊的殘陽。
今日天氣不好,自是沒有晚霞。可比起盤桓不散的迷霧,此時雲天已是異彩紛呈。
她聽到深含眷戀的一聲喚,卻因聲音極輕未能聽清。
齊燈火仍沉浸在慶幸中,隻是望向他的目光略帶疑惑。
朝暮眼中的欣慰卻十分坦然,“你果真沒有遲到。”
“那是自然,說到做到。”齊燈火不再糾結,目光洞穿這片新的集合地,意外地未見一人。
她的心又揪起來:“其他人呢?我們……我真的通過了嗎?”
“相信我。”朝暮輕輕摁住她的肩,迎着落日餘晖向她眨眼。
幾乎與落日沉入山林同一時間,江煥然提劍踉跄而來。
他的衣衫破損,從内裡沁出好幾道長長的血痕,臉色也蒼白得吓人。
江煥然看了兩人一眼,一言不發地坐定調息。
“所以,其他十一個人都沒能完成轉山?”陳歸望、祝辰、雲淩……論實力都在齊燈火之上,如今卻杳無音信。
不遠處的食肆已燃燈,意味着轉山業已結束。
“等等看。”朝暮很能沉得住氣。
一炷香後,熟悉的面孔陸續出現,無不滿是狼狽,一半都挂了彩。
“燈火!如果沒有朝暮伸手阻攔,符銜山恨不得撲上去抱住她,“你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麼……”
符銜山訴苦的功夫,朝暮環顧四周:在場的人十二個、貓與鼠各一,想必是被扣除了底牌直接出局。
“其他人呢?”朝暮突然打斷兩人:“我是說……被裁汰的那些。”
齊燈火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按照經驗,轉山結束後,被裁汰的成員也會出現在集合地點,與尚在遊戲中的同伴們共用晚膳。
可是今日詭異的試煉幹擾了節奏,以至于無人在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對啊!”符銜山一拍大腿,倒是喊醒了衆人,“時雨她們呢!我們快去找!”
自然要找。他們找遍了食肆與殺夜後供人沉眠的所有房間,卻都沒有任何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