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出了竹林這事,回京的路上便由應許和江行舟護送,江行舟帶着一隊護衛,一路上十分安穩。
行至夜深,一行人在一家客棧住下。
迷迷糊糊間,楚行昀似乎聽到有人說話,多年來被追殺的直覺叫他從睡夢中驚醒。
他剛要坐起身來,蓦地想到什麼,僵住了身子,繼續躺在床上,平穩呼吸,佯裝未醒,卻豎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
外面說話的是昭意和予林。
予林悶悶的聲音隔着窗戶傳來,“你是何如想的?”
昭意佯裝不懂,“師兄指的是什麼?”
“自然是那小子的事。”
楚行昀屏息凝神。
昭意沒說話,予林歎了口氣,繼續說:“他可是自願簽訂的契約?”
昭意小聲道:“自然是自願的。”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昭意又道:“真的!”
良久予林才道:“予青,我同你一起長大,你如何想,我還不知嗎?”
昭意知道瞞不過去了,這才小聲坦白,“師兄,我知道錯了。等你送我到京都解決完那怪事,你便要走了,留我一人在那裡,宮裡的人我都不認識,我就想有個認識的人陪我。”
楚行昀緊閉的睫毛微微一顫。
“予青......”
予林的聲音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良久,他才道:“盡管如此,你也不該哄騙他人訂下這契約。這契約本就不平等,雖也有人借力量強制簽訂契約的例子,可那并不是我們的做法。師父曾說,萬物皆有緣,不可強留,不可強求......”
“知道了知道了,若他真不願,明日我便将那契約解掉。”
一聽予林說起師父,昭意連忙打斷予林的話,不然這一夜都不夠予林講。
予林笑了笑。
兩人似乎朝着房間走來,說話聲音越來越近,楚行昀連忙調整了呼吸。
等腳步聲從房門前走過,消失在了走廊盡頭,他才猛地睜開眼,深深吸了幾口氣,在黑暗的夜裡笑了起來。
他笑夠了,躺在床上平複了氣息,一轉身,就見一白色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桌子上。
吓得楚行昀猛地坐起,死死盯着那白色的身影,出了一身冷汗。
白色的身影從桌上一躍而下,離得近了,楚行昀才接着月光看見她帶上帶着帷帽。
楚行昀咽了咽唾沫,“昭......昭意姑娘?你何時進來的?”
他勉強笑了笑,随着昭意的走近,他身子往後挪了挪,摸到了枕頭底下的匕首。
昭意偏頭一笑,“就在你方才大笑的時候進來的。你或許不知,這大晚上的,聽着怪吓人的。”
楚行昀握住了匕首,怦怦跳的心逐漸平穩了下來。
他盯着昭意,“這麼晚了,昭意姑娘有何事?”
昭意道:“找你談一筆買賣。”
楚行昀微微眯眼,防備心不減。
昭意直徑坐上他的床榻,伸手按住了他握住匕首的那隻手,輕聲道:“放心,絕對是劃算的買賣,不會占你一分便宜。”
刹那間,楚行昀隻覺有什麼東西劃過,手中的匕首就到了昭意手裡。
他一驚,還來不及反應,額頭上便被貼了一張符紙。
昭意開門見山,“你想要什麼?”
楚行昀道:“找出殺母仇人,為母報仇。”
說罷,他瞪大了眼,伸手死死捂住嘴巴。
昭意手指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這應是不難......”
楚行昀一把扯掉額頭上的符紙,揉碎在手裡,惡狠狠地看向昭意。
“這是什麼!”
昭意笑道:“這是我自制的真話符,效果不錯吧?”
楚行昀咬緊了牙關,怒視着眼前的人,若那匕首還在他手中,眼前的人早已血濺當場了。
昭意道:“我幫你找到仇人,并助你報仇,換你這幾年對我忠心耿耿,如何?”
楚行昀滿臉質疑,“我憑什麼信你?”
“方才我與師兄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不用瞞我,我從小便練熾陽心法,能洞察周圍氣息走向,我與師兄說話時,我就知曉你已經醒了,在說及宮中之事時,你氣息那般混亂,宮中是有你想要的東西吧。”
楚行昀沉默了一會兒,“你想讓我如何?”
昭意上前幾步,擡手摘下頭上的帷帽。
窗外冷冷的月光照了在眼前的人身上,烏發披在身後,面若白雪,眼眸似半空中那抹圓月般澄澈,卻空洞無神。
楚行昀一愣,“你......”
昭意道:“我無法視物。”
楚行昀沉默,蓦地想到一路上她那些怪異的行為舉止,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昭意走到楚行昀榻前,眼睛與他雙眸平視,“我幫你複仇,這十年裡,你來做我的眼睛。”
雖不曾去過宮裡,但昭意深知這裡面的水有多深。
盡管熾陽心法可以減去一些她眼盲所帶來的麻煩,卻不能完全代替眼睛。
因此她急需在進宮之前,找到一位可以信賴的人,做她日後在宮中的眼睛。
雖然知道她看不見,但對上那雙眼睛時,楚行昀還是不自覺紅了臉,連連往後挪了挪。
他深吸幾口氣,用手壓了壓亂跳的心,“若不我願呢?”
昭意緩緩直起身來,抛給他一個東西,在月光照射下折射出一道冷光。
楚行昀連忙接過,是他的匕首。
“若你不願,就當我沒來過。”
她彎腰拿起放置在桌上的帷帽,毫不在意地轉身向房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