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散,待衆人走盡後,亭裡依然站着個女子。
她垂眸看着桌上的幾張紙,落款是婁齊洲的字。
良久,她猛地将桌上的紙一把抓起,狠狠揉成一團,似乎覺得還不夠解氣,又将其撕裂開來。
旁邊的宮人驚呼,上前去阻止,就見她幾根指甲已然斷裂。
血從指甲處流出來染紅了紙張,她可卻渾然不覺,手緊握成拳。
直到旁邊有宮人上前來,小聲道:“殿下,二皇子在花園裡等着見你。”
她才微微一愣,死寂沉沉的眼睛裡似乎有了些光。
她向宮人确認,“是二哥哥要見我?”
宮人颔首。
婁婉傾沒帶宮人便去了花園,此刻衆人散去,熱鬧的花園裡寂靜一片。
婁齊洲背對着她,似乎在看着遠處的花海。
她猶豫一番,上前道了句,“二哥哥。”
婁齊洲轉身,看了她一眼,就眼尖的看到她斷裂的指甲,便問:“手怎麼了?”
婁婉傾心裡一酸,滿滿的委屈湧上心頭。
她紅着眼搖頭,“方才不小心弄的,沒什麼大事。”
她頓了頓,剛開口,“二哥哥......”
話剛開頭,卻被婁齊洲打斷。
婁齊洲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人,問道:“婉傾,為何對昭意有那麼大敵意。”
提到昭意,婁婉傾垂下眼,抿了抿唇。
婁齊洲見她這副樣子,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昭意她身體不好,很小就出宮了,這些年也不知道在外吃了多少苦頭。我不知你與她的矛盾,隻是希望能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别那麼針對她。”
聞言,婁婉傾眼睛一酸,視線就模糊了。
她還是不言不語,婁齊洲隻好歎了口氣,“希望你能記住我的話。”
他站了一會兒,轉身剛要離開,便聽婁婉傾輕聲地說了一句,“我也是你妹妹啊。”
婁婉傾握緊拳頭,有血從指甲處流了出來,她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哽咽道:“我也是你妹妹啊,二哥。”
她小聲抽泣着,全然不顧形象,任由眼淚花了她的眼妝。
婁齊洲背對着她,聽到她聲音中的哽咽,他身子僵了僵,手握成拳,最終又松開。
他沒有回頭,隻輕聲說:“婉傾,昭意在這宮裡隻有我了。”
而你,還有皇後娘娘和大皇子。
他閉了閉眼,随後提步離開了花園,身後的抽泣聲漸漸淡去。
*
因婁齊洲臨時稱有事,就讓應許陪着昭意回梧桐宮。
應許打開折扇,邊走邊道:“殿下在宮中可還習慣?”
因為應許之前護送予林和她進了京,昭意對他印象還不錯,就自然地接道:“習慣。”
應許一笑,又問:“殿下覺得二殿下如何?”
昭意答道:“兄長是位好哥哥。”
昭意笑笑,她當然知道應許是婁齊洲的人,怎麼可能當着他的面說婁齊洲的不好?
應許聞言,心生喜悅,搖着折扇道:“如此甚好,看來某人的心結快要解開了。”
他話裡有話,昭意心裡生疑,正想問,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知來人是誰,但昭意聽到身邊有人呼吸急促起來,她連忙輕咳了一聲,那人的情緒才平靜下去。
應許朝來人望了一眼,“什麼風把蔣公子出來了?”
急匆匆朝着趕來的,正是蔣家公子蔣青雲,他身邊還跟着個姑娘。
蔣青雲匆匆趕來,也不管應許嘲諷他,隻恭敬道:“見過殿下。”
聽到聲音,昭意就想起來他是誰了,心裡道了一句終于。
蔣青雲對着昭意拜了又拜,讨好道:“那日不知公主身份,多有得罪,平日不得進宮,今日特地來向公主賠罪。此次臣帶了外域彩瓷來,已讓人送往梧桐宮,等殿下回去就能看到。”
他擡起頭來,眯着眼笑了笑,“外域彩瓷,千金難求,是臣的一點小心意,還請殿下不要嫌棄。”
蔣青雲目光略過在旁邊似笑非笑的應許,狠狠壓下了心中的怒氣。
回京後,在父親的斥責下他才知道,當時在小院裡被抓的人居然是那個從小就被送去修行的四公主!
要說這京裡最不好得罪的人,那就是貴妃一黨和皇後一黨了。
蔣家隻跟着太尉裴家沾着點關系,兩家都沒有明顯的站隊,是萬萬不願攪進這黨派之争的!
要是他知道昭意的身份,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動昭意的。
想到此,他心裡有數狠狠将應許和江行舟罵了個遍,怪不得當時兩人都來了,還不告訴他昭意的身份,叫他得罪了人。
這不,聽聞此次賞花會昭意也要來,他就連忙讓裴家表妹帶着他來找昭意請罪了。
蔣青雲身後的姑娘跟了上來,朝昭意一拜。
她就是太尉之女裴清菱。
裴清菱在京中有着才女之名,生得好看,一雙眼眸泛着柔光,烏發披肩,柔柔弱弱的模樣。
昭意笑了笑,“蔣公子那日不知情,這罪就怪不到蔣公子頭上。”
蔣青雲松了口氣,沒想到昭意這麼好說話,連忙謝過昭意。
昭意笑笑,聽着他不停地寒暄。
隻是說着說着,蔣青雲眯了眯眼,似乎是不經意間提到,“那殿下的那位師弟......”
昭意說:“師父有令,已讓他回落鹫山了。”
蔣青雲恍然,“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說着又朝昭意讨好一笑。
應許知道他還想暗暗打聽那少年的消息,就諷道:“以前怎麼沒聽說蔣公子還有個愛打聽俊美少年消息的癖好?”
蔣青雲笑意一僵,差點就罵出聲來,使了好大的勁才将火氣壓了下去,他看着昭意,“蔣某絕無特殊癖好!公主的師弟也是修道仙人,怎麼能容他人口中玷污!”
說着,狠狠瞪着應許。
應許冷笑一聲。
“好了表哥。”
裴清菱輕扯了扯蔣青雲衣袖,看向昭意,“說好是來給公主賠罪的,怎的吵起來了?”
蔣青雲連忙拱手,“表妹說的有理。”
昭意笑笑,“蔣公子裴小姐言重了,不過是場誤會,誤會解開便好。時間不早了,有什麼話下次再說吧。”
蔣青雲聽了,也知道耽誤了昭意不少時間,連忙後退幾步,拜了又拜才肯走。
昭意聽着蔣青雲與裴清菱一同遠去的腳步聲,有些好奇。
“想不到蔣公子與裴小姐關系這麼好。”
應許答道:“太尉夫人正是蔣太仆親妹,兩人自幼一起長大,關系自然不錯。”
昭意點點頭,暗自思索。
兩人說着,不一會兒就到了梧桐宮。
應許身為外男不得入内,隻能停在了門口,目送昭意入宮門。
昭意走到宮門前,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問應許,“應公子,你剛才說的心結是什麼?”
應許猛咳一聲,拱手道:“既然殿下已安然到了宮中,應某就先回去了。”
說罷,生怕昭意還要問什麼似的,他一溜煙就跑了。
昭意無言。
回了梧桐宮後,她照常退下了宮人,剛關上房門,房間裡已有人急不可耐地顯出了身形。
楚行昀眉間帶着焦急,剛開口,“昭意......”
昭意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答他,“去查吧。”